两天后,大朝会。
黎明,天光熹微。
崇政殿外,文武百官早已列队整齐,气氛却比往日更加诡异。
以御史大夫王德全为首的旧臣派系,一个个昂首挺胸,脸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得意和即将大获全胜的傲慢。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目光扫过队列末尾那些穿着崭新官服的“泥腿子”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在他们看来,今天,就是这些暴发户的死期。
而以张辰为首的新任官员们,则大多面色凝重,他们已经隐隐察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火药味,一场针对他们的风暴,似乎即将来临。
唯有张辰,依旧身形笔挺,目光澄澈,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一无所知。
“陛下驾到——”
内侍的唱喏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百官鱼贯而入,大殿之内,凤千羽一身玄黑龙袍,静坐于龙椅之上,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几项无关痛痒的政务禀报完毕后,整个大殿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来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果然,下一刻,御史大夫王德全猛地从队列中走出,手捧象牙笏板,一脸正气凛然地跪倒在地。
“臣,御史大夫王德全,有本启奏!弹劾新任户部尚书张辰,德不配位,贪赃枉法,请陛下降旨,将其革职查办,以正国法,以清吏治!”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在朝堂上炸响。
来了!他们终于动手了!
张辰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他看向王德全,想不明白这位素无往来的御史大夫,为何要如此污蔑自己。
不等他开口辩解,礼部侍郎钱峰紧跟着出列,跪倒在地。
“臣附议!张辰上任不过三日,便强占同僚田产,霸占民女,行径与盗匪无异!此等品行败坏之徒,若执掌户部,必将祸国殃民!”
“臣附议!”工部侍郎李牧也冲了出来,“臣有确凿证据,证明张辰利用职权,将户部银两中饱私囊,其罪当诛!”
“臣等附议!请陛下严惩张辰!”
呼啦啦!
一瞬间,三十多名官员同时出列,跪倒一片,声势浩大,仿佛张辰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他们将一卷卷所谓的“罪证”,高高举过头顶,言辞恳切,痛心疾首,将一个为国尽忠的忠臣,硬生生塑造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巨贪。
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们“正义”的呐喊。
剩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这阵仗太大了,这是整个旧臣派系,对皇权的一次集体逼宫!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龙椅之上的那位年轻女帝。
他们想看看,面对如此汹涌的“民意”,这位以铁血手腕着称的陛下,是会选择壮士断腕,抛弃张辰以平息众怒,还是会……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凤千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那群“义愤填膺”的忠臣们表演,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直到所有声音都停歇下来,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王爱卿,说完了?”
王德全一愣,随即挺直了腰板,他以为陛下这是要妥协了,朗声道:“回陛下,臣等所言,句句属实!皆是为了我东陵国的江山社稷,请陛下明察!”
“江山社稷……”凤千羽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去看那些所谓的“罪证”,也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张辰,只是淡淡地说道:
“赵无极。”
“末将在!”
赵无极的身影,如同一杆标枪,从殿外大步走入。
“把人,带上来。”
带人?带什么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德全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赵无极拍了拍手,两名神羽营的卫士,竟押着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穿着一身华服的年轻公子,直接走进了这神圣庄严的崇政殿!
“这……这成何体统!崇政殿乃议政之地,岂容一介囚徒在此喧哗!”王德全厉声喝道,试图阻止。
然而,当他看清那年轻公子的脸时,他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最疼爱的,唯一的嫡孙,王思明!
“思……思明?!”王德全的声音都在颤抖。
“爷爷!救我!爷爷!”王思明一看到王德全,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哭喊起来。
“王爱卿。”龙椅上,凤千羽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你不是最爱讲法度吗?那朕问你,当街纵马,强抢民女,致人重伤不治,按我东陵法度,该当何罪?”
轰!
王德全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凤千羽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再次拍了拍手。
这一次,从殿外走进来一对衣衫褴褛,抱着一个灵位痛哭流涕的老夫妇。
“陛下!草民有冤啊!”
老者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控诉道:“就是这个畜生!一年前,他看上了小老儿的女儿,光天化日之下便要强抢!我儿上前阻拦,竟被他活活打死!我们去京兆府报官,可官府却说我儿是自己失足摔死,将我们打了出来!陛下!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铁证如山!
人证物证俱在!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官员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王德全。
这就是他口中“三代清流”的王家?这就是那个天天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御史大夫?
王德全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紫,他指着那对老夫妇,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噗通”一声,他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头上的官帽都歪了,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凤千羽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刚刚还在叫嚣的礼部侍郎钱峰身上。
“钱侍郎。”
钱峰身体一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你刚才说,品行败坏之徒,必将祸国殃民?”凤千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朕听说,钱侍郎上个月刚纳了一房十六岁的小妾,还是从一个穷秀才手里‘买’来的?不知你那二十万两的‘聘礼’,是从何而来啊?”
钱峰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凤千羽的目光,又转向了工部侍郎李牧。
“李侍郎,你弹劾张尚书贪赃枉法?朕也很好奇,你在京郊的那座别院,占地百亩,亭台楼阁,比朕的御花园还要奢华,又是靠你那点俸禄,怎么建起来的?”
一个,又一个。
凤千羽每点一个名字,都像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抽在那些刚才还在弹劾张辰的官员脸上。
她没有去辩解那些罗织的罪名,而是用他们自己身上更肮脏,更无耻的罪行,将他们的伪装,一层一层,血淋淋地撕开!
大殿之上,哀嚎一片。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三十多名官员,此刻全都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丑事,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一群男盗女娼,贪赃枉法的国之蛀虫!”
凤千羽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声音如淬了冰的钢刀,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就凭你们,也配跟朕谈法度?也配跟朕谈吏治?”
“来人!”
“将王德全、钱峰、李牧……所有涉案人员,全部给朕拿下!剥去官服,打入天牢,听候大理寺发落!”
“他们的家产,全部抄没充公!凡有罪证者,一律严惩不贷!”
冰冷的命令,响彻大殿。
神羽营的卫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将那些瘫软如泥的官员一个个拖了出去。
“陛下饶命啊!臣知错了!”
“冤枉啊陛下!”
求饶声,哭喊声,响成一片,但回应他们的,只有凤千羽那张冰冷无情的脸。
大殿之上,转眼间空出了一大片。
剩下的官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明白。
这位年轻的女帝,不是不会玩弄权术。
她只是,不屑于玩。
当她决定掀开桌子的时候,所有自以为是的玩家,都只会被砸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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