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风波,仅仅是一个开始。
当常平仓的米香飘散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将丞相刘承等人的阴谋彻底粉碎时,真正的风暴,已经在千里之外的青州,悄然酝酿。
青州,云山县。
这里是东陵国最富庶的产粮区之一,土地肥沃,但也因此,成了世家门阀盘踞最深的地方。
县城内,超过七成的良田,都掌握在以王家为首的五大宗族手中。
王家府邸。
家主王士郎,一个年近五旬,体态臃肿的男人,正捻着自己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看着手中那封从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脸上露出了与信中内容截然相反的轻蔑笑容。
“清丈田亩?与庶民同例?呵呵,这位女帝陛下,还真是……天真得可爱啊。”
他将信纸随手扔进一旁的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在他面前,坐着云山县另外四大宗族的族长。
“王兄,京城那边,到底是什么章程?”一个姓李的族长急切地问道。
王士郎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一口,才笑道:“章程?丞相大人的意思很简单。那位陛下不是想当救世主吗?我们,就让她看看,这世道,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环视一圈,眼中闪烁着狠戾的光芒。
“朝廷派来的那几个愣头青,不是已经在路上了吗?传令下去,让各村的族老把地契、户籍全都藏起来。就说前几年遭了水灾,全给冲没了。”
“他们要量地?可以啊!让那些刁民去跟他们闹!就说官府要加重税,不给活路了!哭天抢地,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热闹怎么来!”
“我倒要看看,他们那几个人,是能把我们云山县几十万人都抓起来,还是能把地给量出花来!”
“哈哈哈!高!王兄此计甚高!”
“不错!我们就在一旁看着,等他们闹得不可开交,再以‘乡绅’的名义出面‘调解’,让他们灰溜溜地滚回京城去!”
“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动我们的根基,简直是痴人说梦!”
书房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他们,就是那只戏弄老鼠的猫。
三天后。
以新任青州布政司参议李瑞为首的“清丈队”,抵达了云山县。
李瑞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科举出身,胸中充满了报效国家,为民请命的理想与热血。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县衙的官吏,对他们爱答不理,一问三不知。
“李大人,您要的本县田亩总册?哎呀,真不巧,前几年库房漏水,给泡烂了。”
“户籍黄册?那个……被老鼠啃了,实在是对不住。”
李瑞强压着怒火,带着人亲自下乡。
可迎接他们的,不是想象中百姓的箪食壶浆,而是黑压压跪倒一片,哭天抢地的村民。
“青天大老爷啊!求求你们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我们已经交了皇粮了,为什么还要再收一遍税啊!”
“官逼民反,我们不活了!”
一群老弱妇孺,抱着他们的腿不放,哭得撕心裂肺。
无论李瑞怎么解释新政是为他们好,是减轻他们的负担,都没有用。
他们只相信,自己世世代代信奉的族长和乡绅。
一连七天,清丈工作,寸步难行。
李瑞和他带来的几个年轻人,被折腾得心力交瘁,一个个垂头丧气。
“大人,这……这根本就是一潭死水!我们的话,他们根本不信!”一个年轻的官员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们不是不信,是不敢信。”李瑞的眼中,满是血丝,但他依旧没有放弃,“症结,在王家。走!我们去会一会这位王大善人!”
当李瑞带着人,出现在王家府邸门口时,王士郎仿佛早已料到他们会来。
大门敞开,王士郎和其余四大家族的族长,正坐在院中品茶,身后,还站着上百名手持棍棒的家丁,气势汹汹。
“哟,这不是李大人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王士郎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连手都懒得拱一下。
李瑞强压着怒火,沉声道:“王士郎!本官奉陛下旨意,前来清丈田亩,推行新政!尔等为何要百般阻挠,煽动民心!”
“阻挠?煽动?”王士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李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王家,世代忠良,怎么会干这种事呢?百姓不信你,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是你无能,失了民心!”
“你!”李瑞气得浑身发抖。
“我什么我?”王士郎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狰狞。
“李大人,我劝你一句。云山县,不是京城。这里的水,深得很!你一个外来的泥鳅,就别想在这翻起什么浪花!”
他凑到李瑞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阴冷地说道:
“识相的,就带着你的人,从哪来,滚回哪去。否则,这云山县外的乱葬岗,可又要多几具无名尸了。”
赤裸裸的威胁!
李瑞身后的几个年轻官员,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李瑞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剑拔弩张,王士郎等人准备欣赏李瑞落荒而逃的丑态时。
“哒、哒、哒……”
一阵整齐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
只见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一队骑士。
大约百人,人人黑甲黑马,脸上带着狰狞的恶鬼面具,腰间挎着统一制式的狭长弯刀,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将整个王家府邸,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一名骑士,翻身下马,径直走到目瞪口呆的李瑞面前,看都懒得看王士郎一眼。
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冰冷。
“巡查卫第一小队队长,赵铁,奉陛下密令,前来协助李大人推行新政。”
“大人,请指示。今日,先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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