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堡垒》开机一个月后，鲜时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瘦了。
当然，是心瘦的。
每天早上，财务总监钱多多都会准时准点地将一份份充满了零的账单，恭恭敬敬地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看着那些系统资金如流水一般哗哗地花出去，鲜时光的心里乐开了花。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玩模拟城市的玩家开启了无限金钱作弊码，然后用最刁钻、最浪费的方式，去规划一个注定要破产的城市。
太爽了！
为了实时掌握项目“扑街”的进度，他甚至还给自己的助理小赵下达了一个死命令。
“每天用最简短的语言，向我汇报片场的情况！”
于是，鲜时光的日常，就变成了这样。
第一天。
助理小赵：“报告鲜总！今天拍了第一个镜头！一个三秒钟的空镜头！拍了一条街！楼导为了等一朵云飘到他想要的完美位置，让整个剧组三百多号人在原地等了五个小时！”
鲜时光：“好！非常好！艺术家的执着，值得鼓励！告诉后勤，给楼导加个鸡腿！”
第五天。
助理小赵：“报告鲜总！今天拍男主角的戏！原定今天要拍三页纸的戏，但楼导觉得男主角今天的情绪不对，眼神里没有‘被现代工业文明异化后的深邃迷茫’，于是让他一个人对着墙壁找了一天感觉。”
鲜时光：“嗯，专业！不愧是我请来的大师！告诉演员好好找，不着急，找不到感觉不准开拍！”
第十五天。
助理小赵（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报……报告鲜总！今天……今天终于开始拍外景了！我们花了八百万租了一个废弃的钢铁厂，要拍一场追逐戏！”
鲜时光（激动地搓手）：“说重点！”
助理小赵：“重点是……楼导到了现场后，觉得整个钢铁厂的锈迹颜色太新，太浮躁，没有‘被时间遗忘的沉重感’，于是……他让美术组买了一万瓶可乐和五十吨醋，正在给整个钢铁厂的每一根钢筋，重新……做旧！”
鲜时光：“……”
他沉默了足足十秒钟，然后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天才！这他妈就是天才啊！”
“去！立刻从我的个人账户里划十万块钱，给剧组所有兄弟发红包！”
“就说，是我鲜时光！为了支持楼导不计成本的伟大艺术追求，个人赞助的！”
挂了电话，鲜时光心潮澎湃，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亿的亏损额度，正在向他热情地招手。
他感觉，这次自己真的稳了！
前所未有的稳！
稳到不惜自掏腰包，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十万块用来发红包。
拍摄环节已经在这群“神仙”的通力合作下，烂出了风格，烂出了水平。
他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地等待着电影杀青，然后等待着后期特效给这坨已经基本成型的艺术品，裹上最华丽也最致命的一层……塑料糖衣。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
他低估了“卧龙”与“凤雏”这两位大神凑在一起时，所能产生的那种毁天灭地的……化学反应。
……
在亲手组建了“扑街者联盟”之后，鲜时光过上了一段他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
那是一种怎样的日子？
清晨被朴实无华的寂寞唤醒，而不是被催债电话。
上午，在自己公司全款买下的写字楼办公室里，处理一些“批准员工带薪拉屎”之类的“重要公务”。
下午，在特意为自己开辟的能俯瞰全城的私人茶室里，泡上一壶八二年的普洱，拿起一份当天的报纸悠哉悠哉地看起来。
他关心的不是什么财经版、科技版，而是娱乐版的犄角旮旯。
《〈魔都堡垒〉剧组再传不和，艺术路线之争愈演愈烈》。
《知情人士爆料：楼公子与王河林因女主角一个眼神的处理方式，在片场对骂三小时》。
《安吉拉宝贝疑似压力过大，被拍到在片场角落怀疑人生》。
每当看到这些标题，鲜时光都会惬意地呷一口茶，脸上露出欣慰的姨母笑。
吵吧！
闹吧！
打起来才好！
在他看来，一个剧组越是鸡飞狗跳，就证明他的亏钱大计越是顺利。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退休老干部生活，一直持续到某一天下午。
那天，阳光正好，茶叶正香。
办公室的门，被人用一种逃难般的速度猛地推开了。财务总监钱多多冲了进来。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叠厚厚的A4纸，那架势，不像是在拿一份报表，更像是在捧着一颗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老……老板……”
钱多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变得嘶哑而扭曲。
“出……出大事了！”
鲜时光缓缓放下报纸，关切地看着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背刺者”。
“老钱啊，不要慌！”
“天塌不下来！”
“说吧，是公司楼下的保安又跟外卖小哥打起来了，还是食堂的饭菜又涨价了？”
“不……不是……”
钱多多一个箭步冲到办公桌前，将那叠报表“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颤抖地指着上面的数字。
“老板！是……是《魔都堡垒》剧组！”
“他们……他们……”
“他们又吵起来了，而且……而且这次是要增加预算！！！”
鲜时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增加预算？
好事啊！
花钱的事，怎么能叫“大事”呢？那叫“喜事”！
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沉声道：“什么？又要加钱？胡闹！简直是胡闹！我们是一家正规的影视传媒集团，不是他们的私人提款机！”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心里盘算。五个亿的初始投资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这要是再追加个几千万……
那亏损的额度，岂不是又能上一个新台阶？我的躺平基金，岂不是又能多盖几层楼？
“走！带我去看看！”
鲜时光“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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