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干涸的河床在惨白月光下,宛如一条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大伤疤。
嶙峋的骷髅山在侧,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
顾玄就站在这片阴影的边缘,神情冷漠得像是与这片死地融为了一体。
他摊开手掌,九枚冰冷的铜牌静静躺着,上面沾染的血腥味,即便过了三天,依旧浓得化不开。
“镇魔殿,炼化。”
随着他心念一动,掌心之上浮现出一座虚幻的青铜殿堂虚影。
九枚铜牌仿佛受到无形巨力的牵引,一枚接一枚地投入殿门,瞬间被殿内翻涌的混沌气息吞噬。
第一枚铜牌炼化的刹那,一股庞杂而血腥的记忆洪流冲入顾玄的识海。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烈火焚烧着村庄,手无寸铁的村民在哀嚎中倒下,他们的鲜血被一种诡异的阵法汇集,最终化作一道血光,注入了一座深埋地下的黑色高塔。
第二枚、第三枚……
每一枚铜牌的炼化,都带来一场几乎一模一样的惨剧。
九场屠杀,九种残忍,九个村庄化为焦土。
这些记忆碎片冰冷而无情,不带任何施暴者的情绪,只有一道贯穿始终的指令,如同烙印般深刻:“血祭九村,启门迎主。”
当第九枚铜牌——那枚从血獠身上得来的铜牌彻底化为精纯能量时,最后一段记忆也随之涌现,画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阴暗的地下密室中,那座被血光滋养的黑色高塔前,血獠正卑微地五体投地,声音里充满了狂热与敬畏:“尊主,九村血祭已成,阵基稳固。第九枚祭品也已备妥,他身负镇魔殿,以为能勘破一切,殊不知这正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囚笼!只待其自投罗网,以其身为钥,以其魂为引,恭迎主上降临!”
记忆至此中断。
顾玄识海中的风暴缓缓平息,他的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两簇森然的火焰。
原来,从他得到第一枚铜牌开始,他就已经被算计在内。
所谓的追查,所谓的线索,不过是早已铺好的、通往祭坛的道路。
“他们以为我会逃,会躲……以为我会恐惧这所谓的‘主上’,在绝望中被他们引入圈套。”
顾玄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近乎实质的杀机。
“可我偏要来。”
他没有半分犹豫,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那支通体漆黑的短矛——【穿心棘】。
他并指如刀,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划,殷红的精血顿时涌出,却并未滴落,而是化作一条细细的血线,主动缠绕上了矛身。
滋啦——
滚烫的精血浇灌在冰冷的矛身上,发出一阵类似金属淬火的声响。
与此同时,顾玄识海深处,那股因九村覆灭而生的滔天执念,化作无形的火焰,自内而外蔓延而出,瞬间将【穿心棘】包裹!
也就在这一刻,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检测到宿主精血、执念之火与九枚铜牌残魂中的九命怨念产生强烈共鸣!”
“特殊仪式条件已满足,是否启动‘九怨穿心’仪式?”
“是!”顾玄的回应没有丝毫迟疑。
刹那间,镇魔殿内,那九枚刚刚被炼化的铜牌残魂,仿佛受到了最终的敕令,化作九道浓郁如墨的黑气,咆啸着从殿门中冲出,尽数灌入【穿心棘】的矛尖!
嗡——!
整支短矛剧烈震颤起来,矛身上原本黯淡的灵纹被瞬间点亮,一道道血色与黑色的光芒交织流转,最终汇于一点。
一股远超凡兵的恐怖威压轰然爆发,竟硬生生催生出了一丝伪“玄兵”的威压!
月光下,顾玄手持异变的短矛,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撕裂一切的怨毒与力量,他低声自语,声音被夜风吹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今日,我不做祭品。”
“我来做——开席人。”
子时整。
万籁俱寂的河床中央,一座早已风化得不成样子的古老石碑,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轰然一声巨响,石碑从中断裂,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凭空出现,浓郁的黑雾如井喷般汹涌而出,在半空中迅速汇聚,形成一个缓缓旋转的巨大黑色漩涡。
“呜——呜——”
阴森诡异的咒语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数十名身披宽大黑袍、气息阴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浮现,他们以那黑色漩涡为中心,围成一个标准的圆阵,双手结印,齐声诵念着古老的咒文。
一名手持白骨法杖的蒙面人站在阵前,他高举骨杖,杖顶的骷髅头双眼中燃起两点幽绿的鬼火。
他用一种咏叹般的狂热语调高呼:“时辰已到!第九祭品已至!以其血为引,以其魂为祭,开启归墟之门,恭迎我主降临!”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不紧不慢地从骷髅山的阴影中走出,穿过黑袍人的阵列,径直走向阵法中心,那姿态,不像即将被献祭的祭品,倒更像是赴一场期待已久的晚宴。
正是顾玄。
为首的蒙面人看到他如此从容,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沙哑的狞笑:“蠢货!你竟真敢来送死?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顾玄在距离他十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漩涡下方的狂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我不是来送死的。”
“哦?”蒙面人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是来做什么?”
顾玄的嘴角微微上扬,吐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来收账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手臂肌肉猛然贲张,手腕一抖,那支灌注了他精血与九村怨念的【穿心棘】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漆黑闪电,暴射而出!
这一掷,快到极致!
蒙面首领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想举起骨杖抵挡,可那短矛在半空中竟发生了诡异绝伦的变化!
它猛然一分为九,化作九道虚实难辨的幻影,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理的弧度,绕过了他,精准无误地射向他身后圆阵中的九名黑袍人!
噗!噗!噗!……
九声沉闷的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九名黑袍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胸口便被幻影贯穿。
矛身上附着的“替死效应”在命中瞬间被疯狂触发!
“啊——!”
凄厉的惨嚎终于爆发,九名黑袍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他们的生命力、修为、乃至灵魂,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霸道力量强行抽取,化作九道精纯的能量洪流,跨越空间,疯狂涌入顾玄的体内!
与此同时,他们被抽离的残魂,则被镇魔殿强行摄入,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一连串急促的系统提示音在顾玄脑海中疯狂刷屏:
“炼化黑袍祭祀成功!获得聚气境修为x3!”
“炼化黑袍祭祀成功!获得开脉残印x1!”
“……”
“炼化九名祭祀,解析敌方阵法,获得命契秘文x9!”
黑袍人组成的圆阵瞬间大乱,失去了九个关键节点,原本稳定的咒语声戛然而止,能量的流动也变得狂暴而无序。
蒙面首领又惊又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里,歇斯底里地怒吼:“快关门!阻止他!”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镇魔殿内,那九道刚刚被吸入的黑袍人怨魂,在殿灵的引导下,与之前九村的怨念瞬间融合。
借助这九份同源而又包含着施术者信息的“命契秘文”,镇魔殿竟在瞬息之间,反向解析出了“归墟门”封印的核心结构与能量流转方式!
顾玄立于能量风暴的中心,衣袍翻飞,发丝狂舞。
他缓缓伸出右手,虚空一抓。
那支完成了使命的【穿心棘】发出一声轻快的嗡鸣,自动飞回他的掌中。
诡异的是,矛尖之上,滴血不沾,反而浮现出一张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人脸虚影,五官模糊,却透着一股亘古的威严——正是殿灵首次的具象化投影。
一个低沉、不带感情,却又蕴含着无上意志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回荡:
“……门已知弱,击之。”
顾玄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将体内刚刚从九名黑袍人身上掠夺而来的、经过镇魔殿九倍提纯的磅礴能量,尽数灌入【穿心棘】之中!
执念之火熊熊燃起,九怨之力疯狂咆哮!
原本漆黑的短矛,此刻竟化作一颗燃烧着黑炎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对准那黑色漩涡正下方、已然裂开的石碑核心,悍然轰去!
轰隆——!!!
一声足以震裂耳膜的巨响响彻整个河床!
那巨大的黑色漩涡仿佛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黑雾都在一瞬间向内逆向坍塌,发出尖锐的嘶鸣。
石碑核心处的封印应声崩裂,无数符文锁链寸寸断裂!
然而,门开了。门内却并未走出任何所谓的“主家”。
死寂。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幸存的黑袍人都呆住了,包括那名蒙面首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空无一物的门后空间。
那里,没有想象中的无上存在,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压,只有一具被漆黑锁链悬挂在半空的干尸。
那干尸早已被吸尽了所有的生机与血肉,只剩下一层干枯的皮肤包裹着骨架。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它干瘪的额心,烙着一个与顾玄在老秤头额上见过的、一模一样的符印!
这……竟是上一任“祭品”,被利用完之后,吊在这里千年不腐,成为了维持封印运转的又一个“零件”。
顾玄缓缓走向那具干尸,无视了周围呆若木鸡的敌人。
他伸手,轻轻摘下了干尸颈间挂着的一枚乌木令符,触手冰凉。
也就在这时,他识海中,殿灵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竟破天荒地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谎言落幕。真正的猎人,从来不在门后。”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万里之外的南荒巫庙深处。
一盏摇曳的青灯前,始终静坐的夜曦猛然睁开双眼,霍然站起!
她面前那盏燃烧了千年的长明青灯,灯芯“啪”的一声炸裂,火光骤然熄灭。
“他打破了局……”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撼,“可他也……打开了更深处的东西。”
她猛地抬头,望向北方。
那里的天际,在凡人肉眼不可见的维度之上,原本晦暗死寂的星空,竟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
缝隙之后,是无尽的、比黑夜更深沉的虚无。
在那片虚无之中,一双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浩瀚的巨眼,正缓缓地……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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