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死寂的血巷被一声尖锐的铜铃震碎。
“铛——!”
三十六盏悬挂于巷道各处的哭命童灯,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灯芯齐齐爆燃,幽绿色的火焰冲起三尺高,映照出灯罩上那一张张扭曲哭泣的孩童面孔。
呜咽之声凭空而起,如百鬼夜啼,瞬间笼罩了整个血巷。
所有出口,所有暗道,在这一刻都被无形的壁障彻底封死。
燃魂大典,开始了!
血巷中央,那巨大的地穴入口,此刻已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地穴最深处的高台上,岑九娘一身血色长袍,宽大的袖口绣着狰狞的鬼面,她耳垂上那对铜铃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疯狂震动,发出刺耳的噪音。
她猩红的嘴唇缓缓张开,声音不大,却借着阵法的力量清晰地传遍了血巷每一个角落,钻入所有人的耳膜。
“百年祭礼,燃魂续命!今夜,献第九心烛——”
她的目光如毒蛇般锁定在人群边缘的一道身影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顾玄!”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早已蓄势待发的黑衣执事,如同暗影中涌出的潮水,手持淬毒的锁魂链,从各个方向朝着顾玄合围而来。
他们眼中没有丝毫情感,只有执行命令的麻木。
在所有人惊骇、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被指认为“祭品”的顾玄,脸上却不见半点惊慌。
他没有逃,更没有闪避,反而迎着数十名执事组成的包围圈,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入了那哭声震天的阵法中心。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狂跳的心脏上。
“他疯了吗?竟敢自己走进阵心?”
“完了,进了那里,神仙也难救!”
议论声中,顾玄停下了脚步。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造型奇特的短矛,矛身布满螺旋状的倒刺,矛尖却不是锋利的锥形,而是一个不规则的、仿佛从什么东西上强行掰断的断口。
【穿心棘】!
他将矛尖朝下,轻轻地点了点地面,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岑九娘见他如此配合,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自知无路可逃,想求个痛快?晚了!作为第九心烛,你的魂魄将被熬炼七七四十九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玄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人影,直视着高台上的岑九unniang,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你说我是祭品?”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可我看你这阵,缺的不是命,是根。”
“根?”岑九娘一愣,随即怒斥,“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顾玄不再理会她。
他低头看向脚下阵图的枢纽,那里有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裂缝——正是那截被他亲手打断的彘猲龙牙留下的痕迹!
“就是这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臂肌肉猛然贲起,全身力量灌注于一点,将手中的【穿心棘】狠狠地刺入了那道裂缝之中!
“噗嗤!”
短矛贯入,严丝合缝!
镇魔殿,全力催动!
刹那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顺着【穿心棘】的矛身,疯狂涌入地脉命阵的图谱之内!
那是顾玄识海中镇魔殿积蓄已久的,由九名持牌人残魂融合炼化而成的“九怨之力”!
这股力量充满了暴戾、怨毒与不甘,与依靠生魂命火维系的命灯体系产生了最剧烈的冲突!
“滋啦啦——!”
整座地穴的灯火开始疯狂闪烁,明暗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悬于血巷上空的三十六盏哭命童灯,更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砰!砰!砰……”
一连串爆响,其中九盏童灯骤然炸裂,灯罩破碎,幽绿的火焰瞬间熄灭!
灯下对应的九个作为“灯奴”的孩童,齐齐惨叫一声,口鼻溢血,当场昏死过去!
阵法,乱了!
“不!”高台上的岑九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脸上再无之前的从容,只剩下惊怒与不可置信,“拔出它!快给我拔出那根矛!”
离得最近的数名执事如梦初醒,嘶吼着扑向顾玄,手中的锁魂链化作道道黑影,要将他当场撕碎。
顾玄眼神一凛,不退反进,握住【穿心棘】的矛柄猛然一旋!
“嗡——”
【替死效应】,全开!
他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任由那些锁魂链抽打在身上,但诡异的是,他本人毫发无伤。
与此同时,那几名执事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身体猛地一僵,他们的反应、他们的速度、他们的一切动作,都在瞬间变得迟滞无比!
这些被剥离的“反应速度”,被尽数转移到了潜伏于镇魔殿内的死物之上!
“吼!”
镇魔殿的兽首虚影在顾玄身后一闪而逝,三道裹挟着浓郁尸气的黑影,如同出膛的炮弹,自殿门内悍然射出,扑入执事人群!
那赫然是三具身披锈甲、指甲漆黑如墨的尸傀!
混乱,在一瞬间升级为屠杀!
锈甲尸傀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它们完美继承了敌人被剥夺的敏捷,化作三道死亡旋风。
生锈的铁爪撕裂血肉,锋利的尸牙咬断喉咙,一名名训练有素的执事在它们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便被开膛破肚!
惨叫声,鲜血,内脏,瞬间染红了阵法的中心。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鸟鸣般的厉啸压过了所有杂音!
“嘎——!”
囚禁于阵法一角的铁笼轰然炸开,一道身影冲天而起。
他脸上那张标志性的铁喙面具寸寸碎裂,露出一张布满血丝、扭曲狰狞的脸。
铁喙判官!
他双目充血,死死锁定顾玄,手中那根无坚不摧的铁喙锥,化作一道死亡电光,直取顾玄的咽喉!
这一击,凝聚了他全部的修为,势要一击必杀,终止这场荒谬的叛乱!
然而,面对这致命一击,顾玄不迎不退,反手将插在地上的【穿心棘】猛地抽出,看也不看,用尽全力将其掷向了另一个方向——那盏位于阵法最上首、最为明亮的主阵灯座!
“找死!”铁喙判官怒吼,锥尖已经触及顾玄的皮肤。
可就在矛锋命中灯座的刹那!
“嗡!”
镇魔殿再次发动了它的霸道权能——强制摄入!
一股强大的吸力凭空出现,目标并非顾玄,而是被【穿身棘】命中的主阵灯座!
连同灯座旁来不及反应的三名执事,瞬间被扭曲成一团光影,消失在了现实世界中!
炼化!
顾玄的脑海中,冰冷的提示音轰然炸响:
【强制摄入成功!开始炼化……】
【炼化完成!获得‘开脉残印’x1!】
【炼化完成!获得‘命契秘文’x3!】
【炼化完成!获得‘异脉真血’x1!】
磅礴的能量在体内炸开,顾玄喉头一甜,猛地张口,吐出一滴殷红中带着一丝奇异金色的血液!
这滴血,正是刚刚从三名执事和灯座中炼化提纯出的“异脉真血”!
血液离体的瞬间,他心口处那常人无法看见的“万法池”虚影轰然一震,原本只有一道纹路的池壁上,第二道神秘的纹路缓缓浮现、亮起!
“噗!”
铁喙判官的铁喙锥终究还是刺中了,却因为顾玄身体瞬间的能量爆棚而偏了一寸,只在他的肩头留下一个血洞。
他本人则被那股反震之力震得倒飞出去,虎口崩裂,满眼骇然。
“你……”
岑九娘感知到主灯被毁,整个命阵的根基已经开始崩坏,她气血攻心,一口鲜血喷出,却怒极反笑:“蠢货!你以为毁了命灯就破得了局?没有命灯压制,沉睡在地下的‘地脉魇龙’明日午时就会彻底苏醒!到那时,整座断脊城都将为它陪葬!你也是死路一条!”
“是吗?”
顾玄一步步逼近,无视肩头的伤口,眼中是无尽的漠然与冰冷。
“那你告诉我,它怕的是命灯……还是怕我?”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招!
“嗖!”
被摄入镇魔殿的【穿心棘】再度破空飞回,稳稳落入他的手中。
这一次,矛尖之上,竟滴落着一滴粘稠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血——正是他之前从那截彘猲龙牙的断口中,强行逼出的封印残血!
他看也不看面色剧变的岑九娘,走到阵图最核心的中枢位置,将那滴黑血,轻轻抹了上去。
“吼——!!!”
镇魔殿的兽首虚影在顾玄身后彻底凝实,它轰然张开了那足以吞噬天地的巨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一道无声的咆哮,化作精神层面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地穴!
刹那间,整座阵法,逆转了!
原本抽取生魂命火的阵纹,此刻亮起刺目的白光,不再向外抽取,而是将百年来积攒在阵法深处、那如渊似海的命火能量,以一种蛮横无比的方式,尽数倒灌回阵眼——也就是顾玄的体内!
“啊啊啊啊——!”
气血如江河倒灌,经脉如天地初开!
顾玄发出一声痛苦又畅快的嘶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一道道坚固的聚气境桎梏,正在被这股庞大的能量摧枯拉朽般冲破!
聚气九层巅峰……破!
开脉之境!成!
也就在阵法逆转反噬的瞬间,那截作为“阵根”的彘?龙牙,终于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彻底崩裂!
碎裂的龙牙内部,一行以远古文字铭刻的细小符文,暴露在空气中。
“囚者非龙,乃钥。”
顾玄暴涨的气息猛然一滞,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囚禁的不是龙,而是钥匙?!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所谓的“地脉魇龙”,根本就不是灾难的源头!
它和那九个心脏一样,只是被钉死在这里,用来维持某个更深层封印的“牺牲品”!
一把活着的钥匙!
而血巷这套燃魂大典,也不是为了镇压它,而是为了削弱它,最终目的是让阵法本身,唤醒那个被“钥匙”锁住的、更加恐怖的存在!
真正的威胁,是这阵法本身!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顾玄当机立断,转身便要撤退。
“你毁了一切……你毁了我百年的心血!”
岑九娘状若疯魔,披头散发地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利爪如钩,癫狂地扑向顾玄。
“你也逃不掉!你也别想活!”
顾玄眼神一冷,不再留情。
他抬起手中的【穿心棘】,以一种看似缓慢却快到极致的速度,轻轻一点。
矛尖精准地点在了岑九娘的眉心。
强大的吸力爆发,岑九娘脸上疯狂的表情瞬间凝固,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所有的精气神,连同那不甘的残魂,都被【穿心棘】强行摄入镇魔殿,化作了最精纯的养料。
在她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一道怨毒无比的嘶吼在顾玄的脑海中回荡。
“它会记住你的味道……深渊会找到你……你逃不掉的……”
轰隆隆——!
地穴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剧烈地震动摇晃。
巨大的裂缝从地底蔓延开来,墙壁、高台、阵图……一切都在分崩离析。
一股股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黑雾,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自地底裂缝中喷涌而出!
顾玄不再停留,他身形一闪,来到墙角,一把抱起早已被巨大动静震晕过去的哑奴阿萤,足尖在崩落的巨石上接连轻点,如同一只灵巧的夜枭,在整座地穴彻底塌陷的前一秒,跃出了洞口。
轰!!!
身后,是惊天动地的巨响,整条血巷的地面轰然下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天坑,烟尘与黑雾冲天而起,彻底吞噬了这里的一切。
废墟之上,那个疯疯癫癫的老药癫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看着那冲天的黑雾,看着熄灭的灯火,捧腹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灯灭了!灯灭了!谁来点火啊!谁来点火!”
顾玄没有理会他,抱着阿萤几个纵跃,落在一处断崖高坡上。
夜风凛冽,吹动着他破碎的衣衫。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心口,那里,万法池的虚影正在缓缓旋转,两道亮起的纹路预示着他全新的力量。
但池子依旧空旷,它在渴望着,等待着剩下的五滴异脉真血来将其彻底填满。
就在这时,沉寂许久的镇魔殿殿灵,那道缥缈的低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第一滴已得。”
“接下来,去找那些……流淌着远古之血的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南荒十万大山深处,一座终年被瘴气笼罩的巫庙内。
盘坐于青铜灯前的夜曦,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面前那盏摇曳了数百年不灭的青灯,毫无征兆地“噗”的一声,自燃成灰。
“他拿到了钥匙……”她喃喃自语,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眼中却倒映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可他也放出了看门的狗。”
夜色愈发深沉,断脊城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坍塌的废墟之上,风声呜咽如泣,仿佛在为一场祭典的落幕而哀悼,又像是在为一个更恐怖的开端而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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