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珠自顾玄指尖的【穿心棘】伤口沁出,带着一丝巫族血脉特有的灼热气息。
他凝神屏息,以指为笔,在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清秀脸庞眉心处,迅速勾勒出一道繁复而古奥的符文。
这【驱邪引脉术】并非玄门正宗,而是他从夔影鱼破碎的残魂中剥离出的上古水巫秘法,以血为引,以魂为媒,专门克制那些纠缠神魂的水属怨念。
血符落成的瞬间,一抹暗红色的光华流转即逝。
然而,预想中的平静并未到来。
密室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原本昏迷的阿萤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不是一双属于活人的眼睛,瞳孔深处,灰白色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石子,带着无尽的冰冷与死寂。
她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响,随即,那声撕裂耳膜的非人尖啸再度爆发!
“——咿!!”
这一次,啸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实,都要狂暴!
音波化作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密室的石壁上,坚硬的岩面竟应声浮现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痕,碎石簌簌而下。
这已非寻常音功,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怨毒诅咒!
顾玄眸光骤然转冷,反应快到极致。
他身影一晃,并指如电,精准无比地封住了阿萤胸腹间的三处要穴,瞬间截断了她体内暴走的气机。
尖啸戛然而止,阿萤身子一软,再度昏死过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顾玄识海中的镇魔殿冰冷地反馈道:“警报。检测到‘溺魂低语’共鸣频率。目标灵魂波动与白骨舟灵波动相似度比对……百分之六十七。”
相似度如此之高!
一直蹲在角落里,像野狗一样伸着舌头舔舐陶罐边缘药渣的老药癫,此刻忽然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嘿嘿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小子,搞错了。她不是被甚么孤魂野鬼附了身……她是……开始‘听懂’了。”
他浑浊的眼珠转向昏迷的阿萤,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与怜悯:“你想想,一个人,要是亲耳听过了冥河底下那三千冤魂日夜不停的哭嚎,她还能算是个活人吗?”
说着,老药癫从怀里掏出一件油腻腻的东西,那是一只被封存在黄色蜡油里的人类耳蜗标本,看上去诡异无比。
“要么,剜掉这双多事的耳朵,让她做个聋子,安安稳稳地疯掉。”他伸出黑漆漆的指甲,点了点那只耳蜗,“要么……就让她学会,用更响亮的尖叫,还击回去。”
用尖叫还击。
顾玄心中一动,沉默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晶石。
此物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剔透,内里仿佛有水波在流转,正是他炼化那头夔影鱼妖魂后所得的声囊结晶。
此物最大的功效,便是能将【声波避障】这道神通的感知范围与强度放大数倍。
既然无法驱散,那便反其道而行之,用更强的力量去压制!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冰凉的结晶塞入了阿萤的耳道深处。
那一夜,断脊城的废墟格外寂静。
阿萤陷入了深度昏睡,呼吸却极不稳定,时而急促如奔马,时而悠长如龟息,仿佛正与某种存在于天地之间的遥远节律同步共振。
顾玄盘坐在她身旁,眉心紧锁。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一丝丝比发丝更纤细的灰色能量,正在阿萤的经脉中如小蛇般游走,所过之处,生机便衰败一分。
他尝试催动万法池中那第二道神秘的符文,试图将其吸收炼化。
然而,魂力刚刚触及那灰丝,他的识海骤然间天翻地覆!
九具顶天立地的巫族干尸幻影再次浮现,它们空洞的眼眶齐齐望向顾玄,古老而宏大的诵念声响彻整个意识空间:“第九魂未归……门不得启!”
与此同时,他左手掌心的骨符印记滚烫如烙铁,那道许久未曾主动交流的白骨舟灵,其意念竟第一次带上了清晰可辨的惊异与凝重:“蠢货!她不是在被侵蚀!她在替你听见……那些本该由摆渡人独自承受的呼唤!”
替他听见?
顾玄心中剧震,正欲深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从密室外传来。
三更天,负责巡查的瘸腿阿九带着几名手下匆匆赶回,他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颤:“堂主!不好了!江……江面上,飘上来了好多尸体!”
顾玄豁然起身,快步走出密室。
芦苇荡外的江滩上,腥风扑面。
数十具尸体被冲刷到岸边,正是前些日子被顾玄杀散的赤牙帮残部。
他们个个死状凄惨,七窍中流淌着黑色的腥臭液体,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
最诡异的是,每一具尸体的胸口,都被利器刻上了一个扭曲的符文。
顾玄蹲下身,仔细辨认。
那符文的轮廓,赫然是归墟门的印记,但却是完全倒写的!
他伸手探入一具尸体的胸腔,指尖触及心脏位置,竟摸到了一根冰冷坚硬的细针。
他将其抽出,那是一根寸许长的骨针,材质与白骨舟船舷上的神秘抓痕一般无二。
“不是摩迦罗的人下的手。”顾玄缓缓站起,声音低沉而冰冷,“是那个‘溺妪’,她在嫁祸。”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滴尚未完全炼化的巫族精血。
那滴暗金色的血液滴落在尸体心口的血洼中,并未散开,反而像拥有生命般剧烈蠕动起来,最终拉成一条细长的血线,坚定不移地指向了遥远的北方——那片终年被冰雪覆盖的雪域。
就在顾玄勘察尸体之时,地下密室中的阿萤,再一次发生了异变。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她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双目依旧紧闭,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反而带着一种神圣而诡异的平静。
她启开干裂的嘴唇,用一种顾玄从未听过的,阴柔、空灵,不似凡人的腔调,一字一顿地低语:
“舟……已认主,桨……未成形……需以……亲信之痛,洗亮……舵机之心。”
话音刚落,一缕鲜血从她嘴角缓缓渗出,随即身子一软,重重倒了下去,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顾玄返回密室,恰好看到这一幕。
他目光一扫,落在阿萤的耳道。
那枚他亲手放入的声囊结晶,此刻竟已裂开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细缝!
显然,就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曾主动释放过一次远超身体负荷的尖啸,只是这一次,啸声并未外放,而是被结晶吸收,或者说,被她用作了与某个未知存在的“沟通”。
亲信之痛……舵机之心……
顾玄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穿心棘】,那尖锐的刺痛感让他愈发清醒。
他想要驾驭那艘连神魔都忌惮的白骨舟,想要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任何形式的软弱与情感牵绊,都将是致命的弱点。
但他知道,此刻还不能动手。阿萤,还有更大的用处。
正午,烈日当空。
老药癫又在摆弄他那些瓶瓶罐罐。
他将一碗腥臭无比的深绿色药汁猛地泼向空中,药汁在半空并未散开,反而诡异地凝成一条扭动的蛇形符文。
符文盘旋一圈,轰然坠地。
落地瞬间,整片断脊城的废墟地面,都发出了轻微的震颤。
顾玄的目光如刀,瞬间锁定在老药癫身上。
“从冥河边的夔影鱼,到断脊城下的水怨,再到这白骨舟的线索……全是你布的局。”顾玄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面对这毫不掩饰的杀意,老药癫却不慌不忙,甚至还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嘿,老头子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我只是在合适的时候,把合适的东西,放在了合适的地方,引你到江边罢了……能不能登上那艘舟,登上之后能不能活着回来,全看你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说着,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昏迷不醒的阿萤。
“而她,”老药癫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亢奋,“她才是真正的钥匙!不是用来开启什么狗屁归墟门的钥匙!”
“她是用来……唤醒沉在冥河最深处,那艘最初、也是最古老的……第一艘母舟的钥匙!”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远处平静的冥河水面,毫无征兆地轰然炸开!
一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黑色的河水疯狂旋转。
紧接着,那艘通体由惨白骸骨构成的幽灵之舟,竟破开水浪,在没有船夫驾驭的情况下,自行朝着岸边疾速驶来!
它停在了浅滩,舟身不再是死寂的,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巨兽般,一起一伏,轻微地颤动着,仿佛在呼吸。
舟首那对由巨蛇头骨雕琢而成的眼眶中,两团幽绿色的鬼火灼灼燃烧,冰冷的视线越过江岸,死死地锁定了顾玄。
它在等待,等待它的新主人。
又或者,是在等待一份……足以让它重新启航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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