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呼唤仿佛来自亘古的冰原,带着审判般的威严,让顾玄体内奔腾的血脉之力都为之一滞。
七日的光阴在死寂的航行中悄然流逝。
当白骨舟的龙骨碾碎最后一层薄冰,驶出那片令人作呕的沼泽,眼前豁然开朗,一条被冰雪封冻的宽阔河道如玉带般铺陈在天地之间。
顾玄盘坐舟首,双目紧闭。
他体内的血脉漩 A涡已经从最初的狂暴,变得沉稳而有力。
每一次转动,都像一盘无形的石磨,将血气中残存的杂质碾碎、提纯,再反馈给四肢百骸。
他的气息,比七日前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
万法池的反馈冰冷而精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模拟神通进度:【雷角御电】(初级),解锁准备中,契合度百分之九十九。”
只差最后一步。
顾玄心念一动,尝试调集体内那一丝初生的雷电之力。
然而,就在这股力量即将成型的瞬间,一股灼痛感猛地从他的左臂断口处传来!
他霍然睁眼,只见那平滑的断臂截面上,一个暗红色的符文凭空浮现,其形状扭曲而诡异,竟与他在鬼市中见过的通行令印记有七八分相似。
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不祥的热量,贪婪地吞噬着他刚刚凝聚的雷电之力。
“滋啦……”一声轻响,【雷角御电】的运转瞬间中断。
“这是……诅咒?”顾玄眉头紧锁。
舟体微微一震,白骨舟灵那空洞而古老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带着一丝嘲弄:“你在鬼市留下的,可不只是足迹……还有‘标签’。那里的规则,在你身上盖了章,你成了它的一部分。”
话音未落,远处的冰面上响起一阵急促的破冰声。
一道瘦小的身影,驾着一叶简陋的冰筏,正拼命地向这边划来,正是瘸腿的阿九。
他的脸上满是焦急与惊恐,待靠近白骨舟,便迫不及待地喊道:“玄……玄爷!出大事了!断脊城那边传疯了!”
阿九喘着粗气,将冰筏靠在舟边,语速极快地说道:“熄灯堂的废墟,昨夜被人血洗了!所有堂口遗留的灯蛊,一夜之间全都没了!现场……现场只留下一样东西!”
他咽了口唾沫,眼中满是恐惧:“一面破碎的面具,就插在废墟正中央的旗杆上……跟您以前戴的那张,一模一样!”
顾玄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不仅如此,”阿九的声音都在发颤,“废墟附近的村民说,三更天的时候,听到了敲鼓的声音。那鼓点……那鼓点和当初阿萤姑娘在城外求救时,一模一样!”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模仿他?还是……嫁祸于他?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不仅知道他的身份,了解他的手段,甚至连阿萤的求救鼓点这种极为隐秘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熄灯堂覆灭”这口黑锅,死死地扣在他的头上。
“有人想让我看起来像那个凶手。”顾玄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动了真怒的征兆。
当夜,月色如霜,冰河静谧。
顾玄坐在船舱内,目光死死地盯着左臂断口处的诡异符文。
他不能容忍这个“标签”继续存在,它不仅阻碍自己修行,更像是一道随时可能引爆的催命符。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并指如剑,催动了那得自灯蛊的【穿心棘】神通。
一根闪烁着幽绿光芒的能量尖刺凭空凝聚,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断臂皮肉!
“噗嗤!”
尖刺入肉,带起一串血珠。
剧痛传来,但顾玄的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他精准地控制着穿心棘,试图将那枚符文从血肉中剥离出来。
然而,下一刻,他脸色骤变。
那符文竟如同活物一般,感知到了危险,瞬间化作一道红光,顺着他的经络向体内深处钻去,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穿心棘的力量失去了目标,只能无奈消散。
“该死!”顾玄低骂一声。
这东西竟深植于经络,随血液流动,根本无法用常规手段剔除。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秤无脚那沙哑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怨蜡油不止是货币……它记录着每一个交易者的欲望和因果。”
欲望……因果!
顾玄立刻沉下心神,调取镇魔殿深处储存的庞大信息。
他精准地找到了自己在鬼市的那笔交易记录,特别是那袋用来购买焦黑角片的“杂质”!
数据流在眼前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一行微小的注释上:【成分分析:怨蜡油,死魂灰,以及……微量‘因果尘埃’。】
因果尘埃!
鬼市用来追踪违约者、标记高价值目标的无形锁链!
原来从交易完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锁定了。
所谓的公平交易,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桀桀桀……”一阵刺耳的怪笑声,突兀地从岸边传来。
顾玄猛然抬头,只见冰封的河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人披着破烂的蓑衣,正蹲在地上,旁若无人地啃着一条血淋淋的鼠腿,赫然是那个神秘的老药癫。
他仿佛从未离开过,又仿佛是从阴影中凭空冒出来的。
老药癫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顾玄的左臂,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小家伙,你以为你赢了鬼市?你只是把自己,变成别人账本上的一个名字罢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满裂纹的龟甲。
随着他干枯的手指在上面一抹,龟甲上竟也浮现出一个与顾玄臂印一模一样的血色符号。
“知道面母最狠的手段是什么吗?”老药癫咬下一口鼠肉,含糊不清地说道,“不是杀人,也不是折磨人……而是把一个人,变成一个‘事件’。”
他指了指顾玄,“从你活着走出鬼市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你了。你成了‘那个从鬼市活着回来的人’。从此以后,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人解读为‘他’该做的事。你杀人,理所应当;你被追杀,也理所应当。你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可以被任意书写的故事。”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顾玄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眼中的寒意反而愈发炽烈。
他忽然一翻手,掌心出现一枚晶莹剔透、仿佛封印着动态黑影的眼球——正是他从覆影犬身上炼化出的【覆影犬眼球】。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这枚眼球投入了身前的万法池中。
池水瞬间剧烈翻滚,血色的光芒扭曲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一幕模糊的未来片段缓缓呈现:
几天后,在一座南荒巨城的灯猎据点内,一个戴着与他同款破碎面具的“假顾玄”,正手持穿心棘,疯狂屠戮着里面的灯猎。
那人身形与他酷似,招式也模仿得惟妙惟肖,口中还高喊着:“熄灯者,当灭!”
画面到此为止,万法池恢复平静。
“原来如此。”顾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已有计较。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一轮残月挂在天边。
顾玄走出船舱,故意将左臂断口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那暗藏的符文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应,微微发亮,散发出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如同一盏引路的冥灯。
做完这一切,他从河边拖来一具早已溺毙僵硬的野狗尸体,剥下自己身上带着血迹的旧衣,费力地给它穿上,再将那面备用的破碎面具扣在狗头上。
最后,他将这具精心伪装的“尸体”沉入了冰河深不见底的暗流之中。
三日后,消息顺着各种渠道,传遍了南荒的地下世界。
冰河下游,发现一具疑似“顾玄”的尸体,衣物相符,面具破碎,最关键的是,其手臂断口处,那枚属于鬼市的印记清晰可见,并且已经失去了活性。
鬼市在外的残存势力经过再三确认,终于上报:“目标已除,因果已结。”
鬼市深处,那位神秘的面母,在一座无面神像前,点燃了三支记录着“顾玄”生平的白蜡,焚香祭天。
无人知晓,在千里之外的冰河深处,真正的顾玄,正盘坐在白骨舟最深处的船舱里。
他面前的万法池,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启动了终极提纯程序!
他体内的杂质,连同那枚伪装成被“尸体”带走的因果尘埃的本体,正在被万法池的力量寸寸炼化。
一道浓郁如实质的血光冲天而起,瞬间又被白骨舟的结界压回舱内。
在这片血光之中,顾玄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瞳孔深处,一道璀璨的金色电弧一闪而逝,带着毁灭与新生的气息。
“现在……”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轮到我去登记别人的死亡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遥远的镇魔殿,那最底层的禁区,一扇从未被开启过的巨大青铜门背后,再次传来了那个清晰而古老的低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满意。
“你终于开始……制造空缺了。”
冰河深处,白骨舟悄无声息地调转方向,逆流潜行。
顾玄盘坐在幽暗的舱底,周身血光未散,那双闪烁着电光的眼眸,正凝视着万法池中缓缓浮现的下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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