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镇魔殿核心静室中,顾玄盘坐于万法池畔,眉心血纹仍在微微搏动,像一缕被唤醒的火焰,在皮下缓缓流淌。
水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眸子深处却翻涌着极寒的风暴。
那只从殿壁裂缝伸出的苍白之手早已缩回,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空中那一滴凝而不落的血珠,却如钉入现实的符钉,悬停在距地面三尺之处,散发出与他血脉共鸣的气息——同根同源,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侵蚀性,像是另一个“他”正透过血珠窥视这个世界。
顾玄闭目,神念如丝,悄然探向镇魔殿最深处——那片本应空无一物的禁忌囚牢。
然而刚一触及,识海骤然剧震!
记忆断层!
过去三日,竟有半日空白。
没有痕迹,没有残留,就像时间被人用刀生生剜去一块。
而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育兽园内一头刚炼化的魔化獍尸体,昨夜尚存七成血肉,今晨却被啃食至仅剩骨架。
齿痕交错扭曲,非人间猛兽所能留下,倒像是……某种东西在用他的“材料”进食。
“它在吃你的影子……也在替你活着。”
门外,小哑女桃枝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那里,右眼金光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
她虽不能言,但那双觉醒巫血的眼睛,却能看见常人无法窥见的命轨与魂影。
她抬起小手,指向镇魔殿地基深处,指尖微颤。
顾玄没有回头,只是缓缓睁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说谁?”
桃枝没回答,只轻轻摇头,然后转身离去,脚步轻得像一场梦。
静室重归死寂。
唯有万法池水面泛起细微涟漪,倒映出的不再是顾玄的脸,而是片刻之前那只苍白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有一道逆生的黑纹,形如倒刺,与顾玄掌中命纹,方向相反。
“共生?”顾玄冷笑一声,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我镇压万魔,岂容一个囚徒窃据神庭?”
他霍然起身,衣袍翻卷如刀锋割裂空气。
下一瞬,身形已消失在原地。
黎明时分,葬旗岭上,残阳未褪,新月已升。
三百南荒英灵战将列阵于无字黑旗之下,肃穆如铁。
三十六荒域首领齐聚高台,献上图册、矿脉、战俘,跪拜请立府制,尊顾玄为南荒共主,欲建镇魔城,设九卿,行王权。
风卷黑旗猎猎作响,群雄俯首,万籁俱寂。
顾玄立于高台中央,黑袍猎猎,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卷烫金盟约文书上。
他伸手接过,却不展开,只是轻轻一拂。
火焰腾起。
文书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我不做土皇帝。”他声音不高,却如雷霆滚过荒原,“我只做一把刀——南荒若再起战火,此刀必斩最先背信者。”
话音落下,天地骤然一沉。
紧接着,地下传来低沉鼓声。
咚……咚……咚……
节奏缓慢,却与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跳渐渐同步。
有人眼神开始涣散,有人嘴角扬起诡异微笑,甚至有首领缓缓抬手,似要向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存在跪拜。
幻听!集体神志侵蚀!
唯有石疙瘩怒吼一声,手中断枪猛然刺入地面,枪身炸裂,爆出一道赤红血光,瞬间撕裂了那股无形的精神浪潮。
“主君!”他单膝跪地,额头青筋暴起,“这声音……不是鼓!是活物在呼吸!”
与此同时,映天镜悬浮于顾玄肩头,镜面微光流转,青蘅的虚影浮现,声音轻如叹息:“这不是鼓……是心跳。来自地底,来自殿中……来自你体内。”
顾玄站在高台边缘,风吹动他额前黑发,露出眉心血纹——此刻正随着地底鼓声,一同搏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
那里,一道细若游丝的黑线,正悄然蔓延。
午后,顾玄独自踏入镇魔殿最底层禁区。
这里原本是虚无空洞,连光影都无法停留。
可此刻,空间扭曲如倒置的深渊,一座青铜巨殿倒悬于头顶,四壁刻满扭曲文字,似咒非咒,似经非经,每一个符号都仿佛在蠕动,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气息。
殿中央,锁链缠绕一人。
那人身材修长,面容竟与顾玄七分相似,唯独双眼空洞如渊,无瞳无光,却仿佛能穿透一切。
他被九道黑铁链贯穿四肢与脊椎,悬于半空,嘴角却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来了?”囚徒轻笑,声音年轻,却沧桑得像埋葬了千年,“你以为是你炼化了我?不,是我们共同醒来。”
他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眶直视顾玄:“你每杀一人,炼一魂,镇一魔……都在喂养这个‘我们’。你夺来的力量,不过是我的养料;你建立的殿堂,不过是我的巢穴。”
说着,他抬手一引。
虚空投影浮现——
数日前,顾玄在炼化一头邪祟后意识模糊,曾以指尖划破手掌,在一张无形契约上签下血名。
契约标题赫然写着:【殿灵共生协议·期限:三日】。
今日,正是午时。
“期限一到,共生转为主从。”囚徒低语,笑声渐冷,“要么,你放我出去……要么,我出来——取代你。”咚……咚……咚……
那声音还在响,低沉、悠远,如同从地心深处传来,又似在颅骨内侧敲击。
可此刻的镇魔殿最底层禁区,已归于死寂。
青铜巨殿倒悬如棺,符文蠕动,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的神魂鏖战而疲惫喘息。
九道黑铁锁链垂落,空荡荡地晃动着,唯余一缕残烟般的黑气,在囚徒消散之处缓缓蒸腾,随即被一股霸道意志碾为虚无。
顾玄立于原地,身影笔直如刀锋削成的石像,唯有左臂衣袖破裂,皮肤之下浮现出一道道幽暗脉络——那些符文蜿蜒游走,与他血肉共生,隐隐搏动,宛如活物。
它们并不疼痛,反而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温顺,像是蛰伏,而非反噬。
“你说我们?”
他低声开口,嗓音沙哑却不乱,一字一句砸在空旷殿壁上:“我只信我手中之刀。”
方才那一战,并非肉身交锋,而是神识对神识、命格压命格的禁忌之战。
当那囚徒引出【殿灵共生协议】的血契投影时,顾玄便已洞悉其算计——三日前炼化邪祟时意识模糊,确有一瞬松懈,被这潜藏已久的“影”借机种下契约烙印。
它要的不是自由,而是共主之位,是将顾玄一步步喂养成宿体,再以“共生”之名取而代之。
可它忘了,顾玄从来不信任何“理所当然”。
反手激活【冥河精血】,封断全身经脉,隔绝内外气息流通;同时催动新得神通【百骨鸣煞】——那是昨夜炼化白骨寨主残魂所得,三百怨兵自肋骨间破体而出,森然列阵,白骨为甲,怨气凝刃,布下“九幽锁魂大阵”,将那倒影之人困于核心。
然后,便是最凶险的一击:引动万法池本源之力,强行剥离对方神识中的“主导权烙印”。
那一刻,整个镇魔殿都在哀鸣。
十八兽首齐啸,殿脊龟裂,外壁浮现巨大裂痕,仿佛承受不住两位意志对“主权”的争夺。
顾玄七窍流血,神魂几欲撕裂,每一滴血落下都化作符火燃烧,反哺镇压之力。
但他没退。
他在痛中冷笑,在血中睁眼。
“你想当主?”
“那你可知,我杀过多少‘自己’?”
终焉一刻,他以镇魔殿真正掌控者的权限,逆斩契约,夺回唯一主权。
那所谓的“共生”,不过是寄生者的妄语。
而今,妄语者已被诛心。
倒影消散,囚徒沉默。
可胜利的代价,并未隐去。
顾玄低头看着左臂上那蔓延的符文,指尖轻抚,竟感知到一丝微弱的心跳——不是他的,也不是殿的,而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在血脉深处苏醒。
这只是对方换了种方式活着。
“封锁禁区三层以下。”走出大殿时,他对等候在外的石疙瘩下令,声音平静无波,“违令者——魂炼。”
没有解释,无需理由。
这位英灵将只是抱拳领命,眼中却闪过一抹忧虑。
他看得出,主君的气息略有紊乱,左臂隐有黑纹流转,但更让他不安的是——主君的眼神,比以往更深了,像是把一场风暴生生吞了下去。
夜色渐浓。
拾骨人老姜默默走入废墟般的禁地区域,手中提着一盏锈迹斑斑的油灯。
他是最后一个清理战场的人,也是唯一敢踏足这片染血之地的老卒。
焦土翻动间,他忽然顿住动作。
半截断裂的无字旗杆,埋在灰烬之下。
他认得它。
那是葬旗老人多年前亲手立下的界碑,象征南荒战魂不灭、尸骨不归。
他曾说:“旗在,魂就在;旗倒,人就该死了。”
老姜沉默良久,缓缓将其拔起,拂去尘灰,一步一步走回岭顶原位,重新插进冻土之中。
然后点燃油灯,置于旗底。
风呼啸而过,灯火摇曳。
他望着那昏黄光晕,低语如祷:“你护的是人,还是这旗?”
无人应答。
只有远处镇魔殿高耸的轮廓,在月下静默如山。
而此时,小哑女桃枝猛然惊醒!
她蜷缩在育兽园角落的小屋中,右眼金光骤然暴涨,如熔金喷涌,照亮整间木屋。
她口不能言,身体却剧烈颤抖,仿佛被某种外力操控,喉间挤出一句话——声音陌生、古老,带着不属于她的威严:
“殿不成殿,主不为主……当心那面镜。”
话音落,她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映天镜湖深处,青蘅蜷缩在镜心莲花之上,浑身发抖。
她刚目睹了一段未来碎片——
顾玄站在诸天崩塌后的废墟之上,脚下是亿万破碎星辰,身后万魔俯首,跪伏如臣。
他缓缓转身,望向镜面,眼神冰冷、漠然,全无温度,仿佛早已不是“人”。
下一瞬,镜面轰然炸裂!
碎裂声中,一行血字浮现虚空:
“别让他听见第五次鼓声。”
寒意如针,刺入灵魂。
而在所有异象尚未传开之际,镇魔殿顶端,那轮悬挂千年的残月悄然偏移一度。
风停了。
虫鸣绝了。
连时间,都像是卡在了某一瞬。
只等清晨第一声通报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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