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黄山,天空被厚重乌云压得极低,狂风如猛兽般卷起浓雾,吹得山林树木剧烈摇晃,松涛阵阵。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也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转瞬便成倾盆之势,天地连成一片雨幕茫茫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上上下下的游客成为无头苍蝇到处乱窜,去找辟雨地方。
林宸背着半旧的登山包,冒着风雨沿着湿滑的石阶一步步向上攀爬。他今年二十六岁,是一名标准的程序员,格子衫、牛仔裤、黑框眼镜,加上因长期熬夜而略显苍白的脸色,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周围雨雾包裹那黄山壮丽风景格格不入的沉闷气息。
一周前,他呕心沥血做了大半年的项目被上司轻飘飘地夺去,成了别人的晋升阶梯。他据理力争,换来的却是一纸冰冷的辞退通知。相恋三年的女友在得知他失业后,沉默地收拾了行李,留下一句“我看不到未来”便转身离开。
双重打击之下,林宸买了张来黄山的车票,试图用旅途冲刷内心的郁结。可站在巍峨的山峦之间,他只觉得更加渺小和迷茫。人类的悲欢在亿万年的地质变迁面前,轻得像一粒尘埃。
风雨刚停不久,又有年青游客向上赶,“喂,哥们儿,麻烦让让!”一个穿着亮色冲锋衣的青年从后面超过他,健步如飞,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装备精良的同伴,欢声笑语洒了一路。
林宸侧身让开,默不作声地擦了擦镜片上的水汽。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只是薄雾氤氲,转眼间山风又裹挟着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游人顿时又骚动起来,纷纷拿出雨具或寻找避雨之处。
林宸慌忙从背包里掏出雨披穿上,紧走几步,想跟上前面那伙明显更有经验的登山客。可雨越下越大,能见度急剧降低,厚重的云雾吞没了山峦,也模糊了路径。他只能勉强沿着依稀可辨的石阶前行,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哗啦啦的雨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不知走了多久,当他再次抬头时,心里猛地一沉。
前后左右,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石阶消失了,人影不见了,连路旁的指示牌也寻不着踪迹。他好像被遗忘在这片天地间的孤岛。
“有人吗?”他喊了一声,声音立刻被风雨撕碎,传不出多远。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心头。他强迫自己冷静,掏出手机,果然没有信号。试图凭借记忆原路返回,却发现在岔路口根本分辨不清来时的方向。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色却越来越暗。低温透过湿透的衣衫侵蚀着他的体温,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必须找到避雨的地方!
他不再犹豫,选定一个略微向下倾斜、看似能避开正面风口的坡道,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下去。荆棘刮破了裤脚,泥泞几次差点让他滑倒,他都咬牙撑住。生存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的疲惫和沮丧。
就在他几乎要力竭时,风雨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
叮——咚——
悠远,空灵,若有若无。
是幻觉?还是……
他凝神细听,那声音又消失了,只有风雨依旧。他不甘心,凭着刚才一瞬间的直觉,拨开眼前一丛茂密的灌木,踉跄着向前。
叮——咚——
声音再次响起,清晰了一些。像是…水滴敲击石罅,又像是…某种金属的轻鸣?
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他,让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艰难前行。地势渐渐平缓,周围的树木似乎也变得更加古老苍劲,虬枝盘结,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幽深。
终于,穿过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山雾,眼前的景象让他怔住了。
前方不远处,一座古老的寺庙静默地伫立在悬崖下的凹谷之中。青灰色的墙壁爬满了斑驳的苔痕,饱经风霜的飞檐翘角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寺门看起来极为古旧,木质深沉,门环上锈迹斑斑,唯有正中悬挂的一方匾额,虽然同样老旧,却依旧清晰地刻着三个笔力遒劲、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韵律的大字:
星——穹——寺。
寺门虚掩着,透出一丝微光,在这荒芜人烟的深谷、狂风暴雨的黄昏,显得既突兀,又诡异地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
那叮咚声,似乎正是从寺内传来。
林宸犹豫了。这寺庙出现得太过蹊跷。地图上从未标注,旅游攻略也只字未提。它安静得可怕,仿佛独立于时光之外。
但越来越冷的身体和越来越暗的天色容不得他多想。避雨取暖是当前最迫切的需求。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一步步走向那扇沉重的寺门。
伸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推开。
吱呀——
木轴转动发出沉重而悠长的摩擦声,打破了山谷的寂静,也仿佛推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世界。
寺内是一个不大的庭院,青石板地面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正中一座古老的石制香炉,炉内积着雨水,并无香火。庭院两侧是简陋的僧舍,门窗紧闭。正对面则是一座大殿,殿门敞开,里面黑黢黢的,看不真切。
最引人注目的是,庭院一角,一位身着灰布僧衣、须发皆白的老僧,正手持一把旧的竹扫帚,不疾不徐地清扫着院中的落叶和积水。他的动作异常舒缓而平稳,仿佛不是在劳作,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更令人惊奇的是,如此大的风雨,他身周的方寸之地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雨水竟不能侵入半分,僧衣干燥,神态安详。
听到推门声,老僧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林宸的心脏没来由地剧烈一跳。那老僧的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写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澄澈得不可思议,宛如雨后的晴空,又似深不见底的古井,仿佛能倒映出人心最深处的秘密。被他目光扫过,林宸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所有失意、迷茫、恐慌都无所遁形。
老僧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并无惊讶,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和温润,穿透风雨清晰地传入林宸耳中:
“施主,雨大,进来避避吧。”
林宸怔怔地点了点头,机械地迈过门槛,走进庭院。说也奇怪,一踏入寺门范围,周身那刺骨的寒冷和喧嚣的风雨声似乎立刻减弱了大半,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感包裹了他。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打扰大师清修了。我迷路了,看到这里有座寺庙……”
“缘来则聚,缘散则离。何谈打扰。”老僧放下扫帚,步履轻盈地走上前来,目光再次扫过林宸,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微光,像是确认了什么,“寒寺简陋,尚有空置禅房一间,施主若不嫌弃,可暂歇一晚,待风雨停歇,明日再寻归途。”
“多谢大师!多谢!”林宸感激不尽,这无疑是眼前最好的安排了。
老僧不再多言,引着林宸穿过庭院,走向一侧的僧舍。推开一扇木门,里面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皆擦拭得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木头的气息。
“施主便在此安歇。殿后有清泉,可饮用。入夜后,勿要随意走动。”老僧递过一盏小小的油灯,语气依旧平和,但那句“勿要随意走动”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是是,一定一定。”林宸连忙应承下来。
老僧合十行礼,转身离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林宸一人。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黑暗,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窗外风雨声似乎更远了,寺内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他脱下湿透的外衣,和衣躺在那张硬板床上,思绪纷乱。
这寺庙,这老僧,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尤其是那老僧的眼睛,太清澈,太通透,根本不像一个久居深山的老人。
还有,他刚才好像说“明日再寻归途”?难道他不担心这雨一夜不停?或者……他笃定明天天气会转好?
胡思乱想中,困意如潮水般涌上,林宸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惊醒。
窗外一片漆黑,风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万籁俱寂。油灯早已熄灭。
但他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那种感觉源自血脉深处,难以抗拒。
他想起老僧的告诫,“勿要随意走动”。可胸腔里那股躁动却越来越强烈。
挣扎片刻,好奇心终究战胜了理智。他悄悄起身,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
庭院中,月华如水银泻地,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清辉。雨后的空气清新冷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那座大殿依旧黑黢黢的,如同蛰伏的巨兽。
然而,大殿之内,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
是烛火?还是……
鬼使神差地,林宸朝着大殿走去。他的脚步很轻,心跳却如擂鼓。
越是靠近,那种奇异的召唤感就越是强烈。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踏上大殿的石阶,小心翼翼地向内望去。
下一刻,他瞳孔骤缩,整个人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大殿之内,并无佛像金身,空旷无比。唯有正中摆放着一个陈旧的蒲团。
而那位白日里扫地的老僧,此刻正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闭,宝相庄严。
但真正让林宸血液几乎凝固的是——老僧的周身,竟隐隐有柔和而璀璨的微光流转!那光芒并非烛火,反而更像是……浓缩的星辰!点点星辉在他体表明灭闪烁,构成一幅繁复而玄奥的图案,缓缓运转,与透过大殿窗棂洒落的皎洁月华遥相呼应,吞吐不定。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林宸二十多年建立起的科学认知。
这……这是什么?
幻觉?梦游?还是……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惊叫出声的瞬间,蒲团上的老僧,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不再是白日的温润平和,而是仿佛蕴含着无垠的星空,深邃、浩瀚、漠然,倒映着林宸惊恐失措的脸庞。
四道目光在空中交汇。
老僧看着僵在门口的林宸,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悠远得仿佛穿越了无尽时光。
“你来了。”
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直接敲击在林宸的灵魂深处。
“老衲在此,等候有缘人……”
“……已一百二十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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