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合金侧门之后,是一条短暂而明亮的消毒通道。刺眼的白光从上方的灯板倾泻而下,空气中弥漫着高浓度臭氧和消毒液的味道,强烈到几乎令人窒息。幸存者们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紧张地排成松散的队列,仿佛等待审判的囚徒。
“请依次通过扫描区。不要携带任何武器。任何异常生命体征或高浓度‘混沌印记’都将触发隔离协议。” 冰冷的合成音在通道内回荡,不带一丝情感。
吴锋深吸一口气,将腰间那把早已打空子弹仅作为纪念的手枪,以及那把伤痕累累的工兵铲,轻轻放在通道入口指定的金属筐内。这个动作仿佛一个信号,其他人也默默放下了手中赖以生存的简陋武器——钢筋、磨尖的钢管、甚至只是沉重的石块。卸下这些,如同剥去了他们最后一层粗糙的铠甲,将脆弱的本体暴露在未知的审视之下。
罗岳是第一个踏入扫描区的。数道不同颜色的光线无声地扫过他的身体,从头顶到脚底,反复数次。墙壁上的显示屏快速滚动着难以理解的数据流。片刻后,绿灯亮起,合成音响起:“通过。生物污染指数:临界阈值以下。请进入隔离观察区。”
罗岳松了口气,快步穿过通道尽头另一道滑开的气密门,身影消失在内区。
接下来是李潇、林曼、陈静…大部分幸存者都惊险地擦着“临界阈值”的边通过了扫描。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然而,悲剧还是发生了。一位在孢子林中被“喷吐者”孢子弹擦伤手臂的老兵,在扫描时,墙壁上的指示灯突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
“检测到活跃性混沌印记增殖!目标编号17,执行即时净化!”
“不!我只是擦伤!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老兵惊恐地大叫,试图后退。
通道顶部瞬间探出两只机械臂,末端不是武器,而是喷射出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白色雾气,精准地笼罩住老兵。他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接触雾气的地方迅速泛起水泡并变黑,整个人在几秒钟内瘫倒在地,抽搐着,最终不动了。紧接着,地面滑开一个缺口,将尸体吞没,随后闭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整个过程高效、冰冷、毫无转圜余地。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哭泣和恐惧的抽气声。希望之地的第一道门槛,就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展现了它的铁律。
通过扫描的幸存者们,被集中在一个宽敞但空旷的隔离区内。这里四壁是光滑的合金,除了几排固定的长椅和顶部的通风口,再无他物。唯一的门是厚重的气密门,紧紧关闭。
但这里至少有稳定的光源,温度适宜,最重要的是,空气清新,没有外面世界的腐败与辐射尘的味道。对于从地狱爬出的他们而言,这已是天堂般的待遇。
更让他们震撼的是,气密门再次打开后,进来的不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而是几个穿着干净白色防护服动作略显僵硬的工作人员。他们推着小车,车上放着的是——食物和水!
不是发霉的压缩饼干,不是浑浊的河水,而是密封包装的营养膏、干净的瓶装水,甚至还有少量看起来正常的水果(可能是基地内部水培的)!对于饥饿到极限的人们来说,这无疑是神迹。
“每人一份,定量领取。请缓慢进食,避免肠胃不适。”工作人员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依旧缺乏感情,但话语内容却带来了真实的温暖。
人们几乎是颤抖着接过食物,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将那无味但充满能量的膏体送入口中,感受着久违的饱腹感。喝着清澈甘甜的水,许多人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不是悲伤,而是某种近乎崩溃的放松与感激。
李潇和林曼顾不上自己吃喝,立刻检查着伤员的状况。基地提供了基础的医疗包,里面有消毒剂、绷带和常规抗生素,这对于濒临崩溃的医疗状况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隔离区角落那个特殊的隔离透明舱——秦风被单独安置在那里,身上连接着更多、更复杂的监测仪器。数台造型奇特的设备正对他进行着全方位的扫描,数据在舱外的屏幕上疯狂跳动。
“那个共生体…他的污染指数极高,但又呈现出极其稳定甚至与‘混沌印记’本源频率相异的波形…”一个似乎是主管的研究员看着屏幕,对身边的助手低语,语气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兴奋?“立刻将数据上传至‘守夜人’核心。他可能是…钥匙。”
短暂的休整和补充后,幸存者们的代表——吴锋、李潇、林曼以及恢复了些许体力的罗岳,被带到了基地的核心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充满了旧时代顶尖科技的痕迹,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显示着基地内外的监控画面、能量读数和复杂的数据流。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个仿佛由光线凝聚而成的模糊人形轮廓——基地人工智能,“守夜人”。
“欢迎来到斯瓦尔巴特种子库,第七区附属基地,代号‘庇护所’。” “守夜人”的声音依旧是那冰冷的合成音,但在指挥中心响起时,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厚重感,“我是基地管理AI,‘守夜人’,根据《最终协议》授权,维持本设施运行至今。”
“感谢您的庇护,”吴锋作为代表开口,“我们是燕京基地…”
“资料已读取,” “守夜人”打断了他,屏幕上快速闪过燕京基地的俯瞰图和一些战斗数据片段,“你们的坚韧与牺牲,已记录在案。但时间紧迫,客套省略。你们需要了解现状。”
屏幕上画面切换,展现出全球地图,大片区域被标红(重度污染),仅有零星几点绿光闪烁,包括他们所在的“庇护所”。
“‘狂怒’病毒,并非自然产物。” “守夜人”的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它是前世代‘净化主义’派别,在‘盖亚’生命强化项目失控后,秘密研发旨在强行重置生态圈的生物武器。其设计初衷是靶向清除‘盖亚’意识网络(即‘母亲’),但病毒本身发生了不可预测的突变,失去了控制,反而被‘母亲’吸收、利用,成为了它扩张和进化的工具。”
“‘清理者’…?”林曼追问。
“‘清理者’,是‘净化主义’遗留的自动化防御系统的执行单位。它们的核心指令依旧是‘净化’,但目标已从单一的‘盖亚’(母亲),扩展到了一切被病毒深度污染的存在,包括…无法通过检测的人类。” “守夜人”平静地陈述着残酷的真相,“‘母亲’与‘清理者’,如同失控的癌细胞与过于激进乃至敌我不分的化疗手段。而你们,以及绝大多数幸存者,是这场错误战争中,被双方都视为需要清除的…附带损伤。”
真相如此沉重。他们一直以来的挣扎,竟然只是人类自身疯狂所引发的灾难中,微不足道的余波。
“那这里…‘方舟’…”李潇的声音带着一丝期盼。
“‘庇护所’是‘盖亚’项目最初的研究站之一,也是‘净化协议’启动后,少数未被完全渗透和摧毁的避难所。” “守夜人”回答,“我们保存着旧时代文明的完整数据库、全球种子库的备份样本,以及…‘盖亚’项目最初、最纯净的基因蓝图。”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被严密保护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基因螺旋模型。
“这是我们理论上逆转污染修复生态的…唯一希望。但缺少关键组件——一个稳定的能与当前‘母亲’网络进行深度交互,又能保持独立意识的‘接口’,来引导修复程序的植入,而不是被‘母亲’再次吞噬或引发‘清理者’更激烈的反应。”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指挥中心一侧屏幕上,显示着秦风实时监测数据的画面。
他就是那个“接口”。那个钥匙。
“他的意识正在与两大系统同时交互,负荷极大。我们无法预测他还能维持‘自我’多久,也无法预测当修复程序启动时,他会发生什么。” “守夜人”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是目前计算中,成功率最高的路径。你们的选择是什么?是留在这里,接受有限的庇护,直到资源耗尽或被外部力量攻破?还是…尝试这最后的风险巨大赌博?”
生存的抉择,以另一种形式,再次摆在了这些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人类面前。这一次,赌注是整个文明的未来,以及他们唯一可能拥有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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