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永夜依旧深沉,只有城堡内部荧光石灯的光线标志着新一天的开始。
封碣在温念念醒来之前就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如同他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样。当温念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身下的床铺依旧坚硬冰冷,但不知为何,她昨夜竟睡得比之前任何一晚都要沉,甚至连梦都少了许多。只是醒来后发现自己独占着城主的床铺,而他人已不见,让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和忐忑。
她小心翼翼地整理好床铺,刚把自己收拾妥当,门外就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是苏婉。她端着一份简单的早餐,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但眼神里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和探究。
“念念,昨晚休息得还好吗?”苏婉走进来,将早餐放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桌上,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尤其是那张明显有人睡过的床。
温念念脸一红,有些手足无措地点点头:“还…还好…谢谢苏婉姐姐。”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城主他…?”
“城主一早就去城墙巡视了。”苏婉语气平静,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吩咐了,最近形势紧张,为了你的安全起见,夜晚你就在他这里休息。白天你可以在府内指定区域活动,但绝不能独自乱跑,明白吗?”
夜晚…就在他这里休息?
虽然昨晚已经经历,但听到这个被正式下达的命令,温念念的脸颊还是瞬间烧了起来。这…这算什么?
“可…可是…”她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窘迫。
“这是城主的命令,也是为了你好。”苏婉打断她,语气虽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外面现在很乱,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快吃早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念念低下头,看着餐盘里依旧粗糙的营养膏和合成粮块,心里乱糟糟的,没什么胃口。但想到昨晚他那句冷硬的“把东西吃完”,还是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勉强自己吞咽。
苏婉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用餐时间到了。在守卫的“护送”下,温念念再次来到了那个冰冷简洁的用餐区。
她进去时,封碣已经坐在了主位上。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衣裤,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冷峻似乎比昨天更甚,眼下甚至有着淡淡的阴影。他正垂眸看着一份新的战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比平时略显急促。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皮,目光极其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又迅速回到了战报上,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温念念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坐下,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仆从沉默地送上两份一模一样的早餐——灰扑扑的营养膏和硬邦邦的合成粮块。
餐桌上再次陷入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封碣翻阅纸张的沙沙声和他偶尔拿起杯子喝水的声音。
温念念食不知味地吃着,注意力却完全无法从对面那个男人身上移开。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低压气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和紧绷。外面的战况一定非常不乐观。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他正拧着眉,盯着战报上的某处,唇线抿得死紧。
是因为她占了他的床,他没休息好吗?还是因为别的…
就在这时,封碣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手指在桌面上某个点重重敲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拿放在桌子中间的水壶,想倒点水,却因为心神不宁,手伸得稍远了些,碰到了温念念面前那盘还没动过的、颜色稍深一点的肉糜(看来这成了早餐的固定配置)。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这才意识到那盘东西的存在。他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顺手般,用指尖将那盘肉糜往温念念的方向,稍稍推近了几厘米。
动作幅度很小,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甚至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胶着在战报上,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只是无意识的行为。
但温念念的心脏,却因为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举动,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那盘被推得更近一点的肉糜,又看看对面那个全身心都沉浸在军务中、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做的男人,脸颊微微发热。
她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谢谢…”
声音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封碣翻动战报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周身那冰冷紧绷的气场,似乎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丝。但他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回应,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
温念念拿起勺子,舀了一点肉糜送入口中。味道依旧算不上好,但今天,似乎…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然而,这餐桌上的微妙气氛,并未能持续多久。
用餐过程进行到一半,一名仆从低着头进来添水。他的动作恭敬而谨慎,但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飞快地、好奇地扫过餐桌对面的温念念,尤其是在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她的、宽大的男性外套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窃窃私语般的兴奋。
添完水,仆从几乎是屏着呼吸,快步退了出去。
温念念敏感地察觉到了那道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角。
封碣似乎也注意到了,但他只是极冷地瞥了那仆从离开的背影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复又低头看他的战报。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之后,无论是来回送东西的仆从,还是门口值守偶尔变换姿势的守卫,他们的目光似乎总会有意无意地飘向温念念,眼神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探究、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暧昧的揣测。
虽然没有人敢交头接耳,但那种无声的、流动的窃窃私语感,却像空气一样弥漫在周围。
温念念如坐针毡,头越垂越低,几乎要埋进餐盘里。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围观的稀有动物。
封碣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氛围。他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脸色愈发冰冷。终于,在一名年轻守卫的目光第三次飘过来时,他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那个守卫身上!
那守卫吓得脸色煞白,立刻挺直腰板,目视前方,再也不敢乱看一分。
封碣收回目光,极其不耐烦地将手中的战报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了温念念一跳。
他显然没了胃口,也没了耐心。
“吃完回去。”他冷硬地丢下一句话,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用餐区,黑色衣摆带起一阵冷风。
温念念僵在原地,看着他才吃了一半的早餐,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的失落和委屈。果然…还是因为她在这里,影响了他吧?
她食不知味地扒拉完剩下的食物,也匆匆离开了这个令人压抑的地方。
然而,流言却像永夜世界里顽强生长的毒苔藓,一旦有了缝隙,便会迅速蔓延。
“听说了吗?昨晚…城主把他捡回来的那个女人,带回自己房里过夜了!”
“真的假的?城主他…不是从来不让任何人进他卧室吗?”
“千真万确!巡逻队的人都看到了!城主亲自抱着进去的!今早才出来!”
“我的天…那女人什么来头?难道城主真的…”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不过…怪不得最近资源分配怪怪的,原来心思都花在这上面了…”
类似的窃窃私语,在城堡的角落、在换岗的间隙、在劳作的空档,悄然流传着。人们压抑的生活需要谈资,而城主这破天荒的举动,无疑投下了一颗巨石。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高老的耳中。
他正在核对一份物资清单,听到心腹下属小心翼翼的汇报时,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瞬间沉了下去,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荒谬!”他猛地将手中的笔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真是荒谬透顶!大敌当前,不想着如何退敌,不想着节省资源以度难关,竟然…竟然沉迷女色!还将来历不明的祸水带入自己的卧室?!他封碣到底想干什么?!要把这磐石城几千人的性命都葬送掉吗?!”
下属吓得大气不敢出。
高老胸口剧烈起伏着,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他眼中充满了失望、愤怒和深深的忧虑。
“红颜祸水!果然是红颜祸水!”他喃喃自语,语气痛心疾首,“我早就说过,那个女人留不得!现在好了,城主的心都被搅乱了!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时候啊!”
他越想越气,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再去劝谏!绝不能让他一错再错!”
而另一边,在器械维修处。
阿杰正阴沉着脸,用力擦拭着一把能量枪的零件。他听到旁边几个工匠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讨论着城主的“风流韵事”,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尤其是当他们用那种羡慕又猥琐的语气猜测着那个娇滴滴的女人在城主床上会是什么样子时,阿杰猛地将手中的零件狠狠砸进工具箱里,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那几个工匠吓了一跳,纷纷看向他。
阿杰抬起头,眼神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里面翻涌着嫉妒、不甘和怨毒。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凭什么?
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除了会哭会发抖,还有什么用?凭什么就能得到城主如此的…青睐?甚至睡进了城主的卧室?
而他,为这座城付出了这么多,却始终像个透明人!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理会那些工匠,目光却像毒蛇一样,幽幽地飘向了城主府核心区域的方向。
等着吧…
他在心里恶毒地想着。
城主只是一时新鲜而已。等玩腻了,或者等那个祸水真的惹出大麻烦…到时候…
流言如同暗流,在磐石城内部汹涌涌动。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一个对此毫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无暇他顾;另一个,则懵懂而忐忑地,感受着周遭悄然变化的目光和气氛,不知所措。
早餐桌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早已被冰冷的现实和无声的压力冲刷得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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