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一…”王虎的声音干涩发颤，扶着冰冷的岩石才勉强站稳，“那怪物…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道一没有立刻回答。他默默走到爷爷冰冷的尸身旁，小心翼翼地重新背起那枯槁僵硬的身体。
然后，他弯腰拾起那本跌落在地、墨色封皮上伏牛暗纹流转的《山村异闻录》真本，指尖拂过冰冷的皮革。
“做柴火。”道一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如同冻结的河面，“给他要烧的那把火添柴。”
他目光扫过众人惊恐茫然的脸，最后落在阿秀娘怀中。阿秀的抽搐已经停止，手背上失控的翠绿光芒黯淡下去。
“张叔，虎子，”道一看向老张和王虎，“清点人数，包扎伤口。能动的，找干燥地方生火，驱寒。”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巨大的恐惧和悲恸之后，反而沉淀出一种令人心安的沉静。
老张看着道一那双如同寒潭深渊的眼睛，心头莫名一定，狠狠抹了把脸，哑声道：“听道一的！快！能动弹的都动起来！虎子，跟我来！”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恐惧。汉子们挣扎着起身，互相搀扶，在湿滑的河滩上寻找相对干燥避风的角落。
有人用断矛和碎石费力地拢起一小堆枯枝败叶，一个汉子哆哆嗦嗦地掏出火石，擦了好几下才点燃微弱的火苗。微弱的暖意和光亮，驱散着一点绝望的阴霾。
道一将爷爷的尸身小心地安置在火堆旁相对干燥的石块上，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盖好。然后，他走到阿秀娘身边。
“婶子，阿秀给我看看。”道一的声音温和了些。
阿秀娘泪眼婆娑，颤抖着将女儿递过来。道一小心地托住阿秀瘦小的身体，入手滚烫。他轻轻托起阿秀受伤的左手，手背上那嫩芽纹路如同活物盘踞，撕裂的伤口边缘血肉模糊，丝丝缕缕微弱的翠绿气息依旧在伤口处萦绕不散，带着精纯却狂暴的木灵之力，正与阿秀自身的微弱生机激烈冲突，侵蚀着她的经脉。
道一眉头紧锁。他尝试将一丝温和的戊土精气渡入阿秀体内，想帮她梳理紊乱的气息。然而，他的土系精气刚一接触那翠绿的木灵之力，竟如同火上浇油！
“嗤！”
阿秀手背伤口处猛地窜起一缕翠绿的微焰！狂暴的木灵之力瞬间反扑，将道一渡入的那缕戊土精气吞噬殆尽！阿秀身体猛地一颤，痛苦地蹙紧眉头，昏迷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道一急忙撤回力量。不行！土生木！他修炼的戊土精气，非但不能压制阿秀体内暴走的木灵，反而成了滋养它的养料！
这就是灰袍人所说的“薪助”？用阿秀的木灵之力，助燃他道一这块“薪柴”？
“水……”道一脑中灵光一闪！《厚土经》虽主土，但万物相生相克！水生木！阿秀体内狂暴的木灵之力，或许需要水灵之力来疏导、安抚？
他立刻抱着阿秀，小心翼翼地挪到暗河边缘。湍急冰冷的河水拍打着岩石。道一将阿秀受伤的左手，连同手背上那暴凸的嫩芽纹路，轻轻浸入冰凉的河水中。
“嘶……”
微弱的翠绿光芒与冰冷的河水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奇异的一幕出现了！那萦绕在伤口处的狂暴木灵之力，似乎被冰凉的河水安抚，躁动的光芒稍稍平息了一丝！阿秀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丁点。
有用！道一心头微松。但这只是暂时的压制，河水只是凡水，蕴含的水灵之气极其稀薄，根本无法真正疏导那精纯狂暴的乙木之灵。
“水能缓，不能解。”老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递过来一块用河水浸湿的破布，“先包上伤口，止止血也好。”
他看着道一，眼中是深深的忧虑，“道一，那灰袍人…我们真的只能留在这山上等死？”
道一接过湿布，小心地敷在阿秀手背伤口上。他抬起头，目光穿过跳跃的火光，望向溶洞深处奔腾的暗河下游，那是青石渴望的方向。
“等死？”道一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燃烧的意志，“爷爷要我守住石，守住根。灰袍人要拿我当柴烧。”
他抬起左臂，烙印在火光下微微闪烁，“这石头，这烙印，是枷锁，也可能是钥匙。还有这山里藏着的秘密…未必就全是死路！”
他的目光扫过疲惫绝望的众人：“我们得活着！活着才能弄明白这一切！才能找到路！张叔，虎子，铁蛋，等大家稍微喘口气，我们就顺着暗河往下走！青石在引路，下面…可能有活路，也可能有能帮我们对付灰袍人的东西！”
“对！”王虎猛地站直身体，眼中重新燃起火光，“道一说得对！不能等死！咱们山里人，命硬！狼群没咬死，寒潭没淹死，那灰袍怪物也吓不死咱们！”
“就是！拼了！”铁蛋也咬牙站起，牵动了肩膀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眼神却异常凶狠。
老张看着这群伤痕累累却依旧倔强挺立的少年，再看看火堆旁昏迷的亲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好！听道一的！等天…等大家缓过劲，就走！”
道一点点头，不再言语。他盘膝坐在阿秀身边，小心地护着她浸在河水里的手。然后，他翻开了那本厚重的《异闻录》真本。墨色封皮的伏牛暗纹在火光下流转。
他直接翻到记载着守拙临终添注的那一页。潦草的字迹如同泣血：
‘’五灵根…纳五行以固地脉…‘’
道一的目光死死盯在“纳五行”三个字上。
他下意识地内视丹田。那缕微弱却精纯的戊土精气，如同小小的溪流，在伪灵根这“沙漏”般的经脉中艰难流淌。他尝试着，用意念去捕捉空气中游离的、极其稀薄的其他属性的灵气。
火？没有感应。
金？一片死寂。
木？溶洞内水汽丰沛，木灵之气反而被压制，只有阿秀手边逸散的狂暴乙木之气格外刺目。
水？奔腾的暗河方向，水灵之气最为浓郁……
就在他意念触及暗河方向那浓郁水汽的刹那——
“嗡！”
神识深处青石猛地一跳！一股清凉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气息，如同受到牵引，竟从奔腾的暗河方向隔空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这气息透过烙印，竟被青石贪婪地吸扯入内！
道一浑身剧震！青石在吸收水灵之气？
更让他惊骇的是，随着这一丝精纯水灵之气的吸入，神识深处那原本只是温润搏动的青石，表面竟浮现出极其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蓝色水纹！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清凉的气息，竟顺着烙印，反哺回他的左臂经脉！
这股清凉气息流过之处，之前强行吞噬独角凶物阴寒邪力带来的刺痛和冰冷感，竟被稍稍抚平了一丝！虽然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
净化？还是……转化？
道一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脑中炸开：伪灵根如同沙漏，单一属性的灵气汲取效率极低。但如果是五灵根呢？如果能像青石一样，吸纳、转化不同属性的灵气呢？
师尊的猜想，“纳五行以固地脉”，是否也意味着……“纳五行以补自身”？
他猛地看向阿秀浸在河水中的手。那手背上暴凸的嫩芽纹路，正散发着精纯而狂暴的木灵之力。
水生木…如果他能引导青石，吸收、转化阿秀体内暴走的部分木灵之力……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或许是道一意念的牵引，或许是青石吸收了水灵之气后对木灵之力的本能渴望，神识深处青石的搏动猛地一盛！一股无形的吸力透臂而出，瞬间笼罩了阿秀手背上逸散的一缕精纯乙木之气！
“滋——！”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那缕狂暴的木灵之力被青石吸扯的瞬间，竟在道一左臂烙印处猛地炸开一小团极其微弱的翠绿火星！
一股灼热、带着焚尽生机的霸道气息，顺着烙印猛地反冲入道一左臂经脉！
“呃！”道一闷哼一声，左臂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剧痛钻心！经脉中那缕微弱的戊土精气瞬间被冲散！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几道细微的、如同灼烧般的红痕！
木生火！那狂暴的木灵之力被青石强行吸纳转化的瞬间，竟意外引动了火系灵力的暴走！
道一急忙切断意念，强行压制烙印的悸动。翠绿火星瞬间熄灭，灼痛感缓缓消退。他脸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
失败了？不！虽然痛苦，但他清晰地“看”到了！青石确实能吸纳、转化其他属性的力量！只是过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
五灵根…纳五行…这条路，荆棘密布，一步踏错便是深渊！但，这似乎是灰袍人枷锁之下，唯一的缝隙！
守住石，守住根……爷爷，我好像……摸到一点门了。
“道一！大家缓得差不多了！”王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急切，“后面…好像有动静！”
道一猛地抬头。溶洞深处，那奔腾暗河的上游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无数砂石摩擦的“沙沙”声，正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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