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歌不等他说完，便猛地提高了声调，那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娇蛮与急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公公，你莫非也要拦着本宫不成？”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带着十足的委屈和愤怒，一字一句，都像是特意喊给书房内的人听的，穿透力极强。
王敬庸被她这毫不讲理的架势弄得一愣，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位贵妃娘娘如今圣眷正浓，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他一个奴才怎敢真的拦着？
正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书房内已传来皇帝萧彻低沉而平静的声音：
“让她进来。”
“嗻。”
王敬庸如蒙大赦，连忙侧身让开，恭敬地请沈朝歌入内。
沈朝歌冷哼一声，下巴微扬，带着几分示威般的傲气，一把推开厚重的殿门，疾步走了进去。
殿内光线明亮，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萧彻果然端坐于龙椅之上，手中握着朱笔，正凝神批阅着奏折，墨香与淡淡的龙涎香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他并未抬头看她，仿佛她的闯入不过是拂过脸颊的一缕微风，只淡淡开口问道：
“爱妃何事如此动怒？”
沈朝歌走到书案前，也不行礼问安，直接将手中那匹劣质绡纱“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堆满了明黄奏折的案上！
那力道之大，震得案上的青玉笔山都晃了几晃，几支精致的狼毫笔险些滚落。
随即，她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便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又委屈又气愤地开始控诉，那声音抑扬顿挫，拿捏得恰到好处：
“陛下！您快看看！您的内务府给臣妾送来的这都是些什么破烂东西！这绡纱粗得简直能磨破人的肌肤，这颜色灰扑扑、暗沉无光，像是从哪个坟堆里扒出来的旧物！还有那夏日份例的冰鉴，数量足足少了三成也就罢了，里面冰镇的酸梅汤，更是一股子刺鼻的馊味！这……这分明是没把臣妾放在眼里，更是不把陛下您放在眼里啊！”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光洁如玉的脸颊滚滚滑落，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然而，她的语气却越发蛮横，带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臣妾不管！定是那内务府总管赵德海老刁奴故意克扣刁难！陛下！您今日必须为臣妾做主，重重惩处那老匹夫，把他赶出内务府，让他知道臣妾究竟是谁！”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萧彻的神色，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萧彻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响。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先是落在沈朝歌那张泪痕交错、却因愤怒和委屈而显得格外鲜活明艳的脸上，那泪水冲刷过后的肌肤，更显得莹白剔透，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继而，他的视线扫过那匹确实不堪入目的绡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既无怒意，也无明显的怜惜，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更清楚赵德海是个什么货色，八面玲珑，却也贪得无厌，当却绝不敢得罪整得宠的贵妃。
他甚至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并非真的只为这点份例小事而哭闹，她是在告诉他，她已经洞悉了他借刀杀人的手段，如今，她要将这手段，反过来用在他的人身上，向他索要属于她的权力和通路。
他忽然开口，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与戏谑：
“哦？就为这点小事，也值当哭成这样？”
只见萧彻微微侧过头，对侍立一旁，早已吓得噤若寒蝉的王敬庸淡淡吩咐道：
“去传旨。内务府总管赵德海，办事不力，苛待宫嫔，玩忽职守，即日起革去其总管之职，贬去浣衣局服苦役，听候发落。”
“嗻！”
王敬庸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领旨。
沈朝歌心中猛地一阵狂喜，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她赶紧低下头，用丝帕掩住脸，假装擦拭泪水，实则是掩饰那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
萧彻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与深沉莫测，他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至于这内务府总管的空缺嘛……”
他拖长了语调仿佛在仔细斟酌，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沈朝歌微微颤抖的背影上 “人选倒是个难题。”
沈朝歌心中冷笑，面上却配合地露出焦急与期待的神色。
她看着萧彻这般配合，心里不由觉得好笑：看来自己这“娇蛮”人设果然好用。
哼，既然你如此纵容，我不妨再得寸进尺些，看看你究竟能忍到几时！
若你忍不住，直接挑明，倒也算是给我一个痛快！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陛下！臣妾倒有个人选！臣妾记得，内务府有个叫李德顺的，平日里最是恭谨本分，每次给臣妾宫里送的茶水，都是顶好的雨前龙井。臣妾看他就不错！臣妾就要他当这个总管！”
她说得急吼吼的，生怕晚了一步，这肥缺就被旁人抢了先似的。
萧彻看着她那副急不可耐、生怕旁人抢了去的模样，眼底那丝玩味之色更深了，几乎要溢出来。
他故意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权衡利弊，又像是在考虑李德顺此人是否真的合适。
这片刻的沉默，却让沈朝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微微出汗，暗自盘算着：若是他不答应，自己是否要再哭闹一番，撒泼打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终于，萧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略带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却依旧平淡无波：
“罢了。既然爱妃如此举荐，想来那李德顺也必有过人之处。依你。就让那李德顺暂代内务府总管一职吧。且先看着，若是不堪用，再换不迟。”
“谢陛下！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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