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抬眸看她一眼，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唇角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揶揄：
“哦？爱妃觉得如何才算新鲜？莫非还想再去缀霞轩闹一场，给朕找点乐子？”
他这话，明显是在调侃她日前大闹容贵人宫殿之事。
沈朝歌立刻娇嗔地飞给他一个白眼，伸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不依：
“陛下~！您又取笑臣妾！那等不知尊卑、以下犯上的蠢货，臣妾才懒得再理会呢！免得脏了臣妾的眼，也惹陛下发笑。”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容贵人身上，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蹙起秀眉，脸上露出一丝困扰与不解，语气也变得有些犹豫：
“不过说起容贵人……臣妾近日倒是听了一桩闲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心里总觉得有些堵得慌。”
“什么闲话？”
萧彻夹了一筷清炒笋尖，送入口中，语气听似随意，仿佛只是顺着她的话头闲聊，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她脸上，观察着她的神色。
“就是……”
沈朝歌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神秘感，又夹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与不安，
“臣妾今日与夫人们闲聊，听容贵人的那位娘家嫂子，也就是李氏夫人无意间提起，说她们家有个远房亲戚，姓赵，叫赵莽，如今在刑部当什么缉捕司的主事……臣妾听着，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哦，对了，不就是前些日子冲撞了臣妾宫女的那个容贵人，她娘家的亲戚吗？”
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又带着几分后怕地拍了拍心口：
“听说此人风评极差，不仅好色贪财，还仗着是容贵人的亲戚，在外面胡作非为，惹了不少事端。臣妾真是想想都觉得后怕，幸好那日陛下为臣妾做主，不然……”
她适时地住了口，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只余下几分委屈与庆幸。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萧彻的反应。
只见他用餐的动作未有丝毫停顿，脸色也毫无变化，仿佛只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市井流言，或是后宫妃嫔间常见的争风吃醋、搬弄是非。
沈朝歌心中越发觉得好笑，面上却愈发显得忧心忡忡：
“陛下您想啊，容贵人刚因冲撞臣妾被罚，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恨臣妾呢。她娘家又有这么个不省心的亲戚在刑部当差，还仗着她的名头在外头为非作歹，这……这要是让他利用职权，暗中给臣妾使绊子，或者……或者做出什么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来，岂不是坏了宫规，也损了陛下您的圣明？臣妾一想到这些，就……就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萧彻听完，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玉筷，端起一旁的漱口茶，轻轻啜了一口，用丝帕擦了擦唇角。他抬眼看向她，黑沉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只淡淡道：
“不过是些妇人间的闲言碎语，当不得真。朝堂官员的任免处置，是要有真凭实据的，岂能因几句流言蜚语便轻动干戈？”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真的只是在劝慰她不要轻信谣言。
沈朝歌心中却明镜似的。
目的已然达到，沈朝歌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肘子，献宝似的放到萧彻碗中，语气轻快起来：
“陛下说的是，是臣妾想多了。来，陛下尝尝这个，这可是御膳房新做的，软糯得很。”
“臣妾知错……臣妾只是担心陛下。”
说着，眼圈便微微红了起来，演技逼真无比。
看着她这副瞬间从狡黠小狐狸变成受惊小兔子的模样，萧彻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向后靠向椅背，姿态放松，语气也缓和下来，甚至带着一丝纵容：
“罢了。知道你也是好心。”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漫不经心地道：
“至于容贵人，既然娘家亲戚也不知约束，那便让她再多静静心也好。这些小事……”
他的目光落在沈朝歌那看似委屈、实则竖起耳朵紧张等待下文的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如同最精湛的戏文，尽入他眼底。
萧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缓缓道：
“……爱妃若有兴致，自行处置便是，不必事事回与朕知。”
自行处置？！
沈朝歌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这话，无异于明晃晃的默许和放权！
他听懂了她所有的暗示与未尽之语，甚至懒得再过问其中的细节与牵扯，便直接将这看似不大、实则可能牵扯甚广的“小事”的处理权，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她！
强压下心中的震动，沈朝歌抬起眼，脸上瞬间雨过天晴，所有的委屈和担忧一扫而空，绽开一个明媚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仿佛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语气也重新变得娇俏轻快起来：
“陛下金口玉言，那可说好了！到时候臣妾若处置得重了，手段狠了，陛下可不许心疼您那娇滴滴的容贵人，又来板着脸怪臣妾恃宠而骄、不懂规矩！”
她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进一步的试探，想看看他这看似无边的纵容，其底线究竟在哪里。
他对容贵人，对李氏，究竟有几分在意？
萧彻闻言，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低沉悦耳，如同玉石相击，在寂静的殿内回荡，却让沈朝歌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他伸出手，越过光洁的紫檀木桌面，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细腻如瓷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他的目光深邃如夜，牢牢锁住她闪烁着算计与试探的琉璃眸子，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几乎能蛊惑人心的穿透力：
“娇滴滴的贵人？”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几分嘲弄，
“朕何时在意过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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