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秘档房外被晨露打湿的青石板阶缝隙里,一枚小巧的素银点翠耳环静静躺在那里。冰凉的月光洒在它身上,点翠的孔雀石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微的光芒,如同暗夜遗落的星辰,等待着被发现的命运。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负责清扫宫苑深处的一名小内侍提着扫帚,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到秘档房附近。
当他扫到台阶时,扫帚尖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他疑惑地弯腰一看,竟是一枚耳环!
看那样式和做工,绝非普通宫女所能拥有。
小内侍心脏怦怦直跳,他虽地位低微,却也深知这深宫之中,任何一件不起眼的东西都可能牵扯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不敢怠慢,也不敢私藏,立刻捧着耳环,一路小跑,层层上报。
从管事太监,到内务府副总管,最终,这枚看似普通的耳环,被送到了内侍监总管王敬庸的案头。
王敬庸拿起那枚耳环,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仔细端详。
耳环样式素雅,银质纯净,点翠工艺虽不繁复,却也精致。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耳坠背后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印记——那是内务府制作首饰时,为区分年份和批次所打的暗记。
“嗯……”王敬庸沉吟一声,脑中飞速回忆。
他记得,这类制式、带有这种印记的耳环,似乎是今年春季,内务府按照惯例新制,拨给几位新晋份位妃嫔的份例之一。
王敬庸将耳环轻轻放回锦盒,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没有声张,也没有立刻去质问或禀报,只是将这枚耳环小心地收入袖中,如同藏起一个惊天秘密。
随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如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前往紫宸殿,向皇帝萧彻禀报今日的日常事务。
紫宸殿内,檀香袅袅。萧彻正在御案后批阅奏折,神情专注。
王敬庸垂手侍立,从袖中取出那个小巧的锦盒,双手捧着,再次躬身:
“陛下,还有一事。今早清扫秘档房时,发现了这个,奴才不敢擅专,特呈给陛下御览。”
萧彻头也未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奏折上。
王敬庸将锦盒轻轻放在御案一角,缓缓打开。
萧彻批阅奏折的笔尖微微一顿,目光终于从奏折上移开,扫过案头的杂物。
当他的视线掠过那个打开的锦囊,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那枚素银点翠耳环时,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墨滴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认得这耳环。
太熟悉了。
前夜沈朝歌来御书房送夜宵时,耳垂上摇曳的,正是这一对!
当时灯下,那点翠绿还曾晃过他的眼。
萧彻的目光瞬间变得深沉如海,仿佛能将一切吞噬。
他没有立刻拿起耳环,也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深邃的眼眸中情绪变幻莫测,无人能读懂。 王
敬庸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萧彻才缓缓抬起手,指尖捏住锦囊的边缘,轻轻一拢,将那枚耳环连同锦囊一起,悄无声息地收入了宽大的龙袍袖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重新拿起朱笔,蘸了蘸墨,继续低头批阅奏章,只是那微微抿紧的唇线,比刚才更加深刻,泄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她昨夜去了秘档房。
她在寻找什么?
萧彻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摩挲着那枚冰凉的耳环。
秘档房里的卷宗,皆是官方记载,大多经过粉饰或删减,他自己暗中寻找了多年,也未能从中找到足以颠覆当年定论的实质证据。
沈朝歌去那里,又能发现什么?
除非……她手中掌握着某些连他都不知道的线索或信物?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萧彻的脑海。
他缓缓放下朱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或许,是时候,主动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了。
有些东西,他寻找多年未果,或许,真的只有她能看懂,能解开。
萧彻从袖中取出那枚耳环,放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他看着那点翠绿,仿佛看到了昨夜沈朝歌那双平静却暗藏波澜的眼眸。
王彦被以通敌叛国之罪打入天牢,秋后问斩的旨意如同凛冬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琅琊王氏。
这棵盘踞朝堂数百年、根深叶茂的参天巨树,仿佛在一夜之间被天雷劈中了主干,断裂之声响彻云霄,枝叶也随之凋零枯萎。
往昔,王氏府邸前总是车水马龙,冠盖云集,宾客盈门,彰显着百年世家的赫赫权势。
而今,却只剩下门可罗雀的萧索。
朱漆大门紧闭,如同一张沉默的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的豪言壮语。
就连门楣上那块象征着无上荣光、御笔亲题的“诗礼传家”匾额,在连日阴沉的天色下,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败,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府内,往来的仆役个个步履匆匆,面色惶然,如同惊弓之鸟,连走路都踮着脚尖,不敢高声语,唯恐惊扰了那份死寂般的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惧,每个人都知道,王氏的天,可能要塌了。
祠堂深处,香烟缭绕,檀香的气息本应庄严肃穆,此刻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衰颓与绝望。
王启峰,琅琊王氏现任家主,此刻正独自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手里攥着女儿王华传来的信。
他的脊背依旧努力挺直着,身上穿着象征家主身份的深紫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
但不过短短几日,那锦袍便显得空荡了许多,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去了精气神。
原本乌黑的鬓角,竟已染上了大片刺眼的霜白,如同被骤霜打过的枯草。
他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填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痛心疾首,以及一种濒临绝境的孤狼般的决绝。
王彦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是他从小扶着小手教他写字、看着他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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