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风带着点脆生生的凉，吹得老灶台的槐树叶沙沙响。炎耀正往蒸笼里码新蒸的糯米糕，糕上嵌着颗饱满的红枣，像缀了颗小小的红灯笼。“第一笼‘步步高升’成了！”他掀开笼盖，白汽裹着糯米的甜香漫出来，在晨光里凝成薄薄的雾。
炎昭蹲在旁边调酱汁，碗里是打碎的核桃、花生和桂花蜜，用小勺搅一搅，琥珀色的汁液里浮着星星点点的金，是给另一道新菜“前途无量”备的料。“耀哥，你尝尝这甜度？”他舀了一勺递过去，“按秘谱上说的，加了点陈皮末，说是能‘解腻又带劲’。”
胡东东抱着本初中入学手册从里屋跑出来，册子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批注，“军训要带防晒霜”旁边画了个哭脸，“不许带零食”后面打了三个感叹号。“还有五天开学！”他把手册往案板上一拍，震得蒸笼盖都跳了跳，“咱得赶紧去买开学用品，听说三中门口的文具店进了新款钢笔，笔尖滑得像涂了油！”
炎耀往糯米糕上撒了把葡萄干，闻言笑了：“急啥？下午去来得及。对了，记得给小宇也挑份礼物，他不是说想要个新书包吗？”
胡东东眼睛一亮：“就等你这话！我早就看中一款恐龙图案的，背着跟小宇那本《恐龙百科》绝配！”他突然凑到蒸笼前，盯着“步步高升”猛嗅，“这新菜名是谁想的？听着就带劲！”
“是张大爷，”炎昭把调好的酱汁装进小瓷瓶，“他说快开学了，来吃的学生多，起个吉利名，家长孩子都高兴。‘步步高升’是红枣糯米糕，祝成绩往上走；‘前途无量’是核桃芝麻卷，说吃了脑子灵，将来有大出息。”
正说着，刘婶领着刚上初中的孙子来了，小家伙背着个旧书包，书包带磨得发亮。“耀小子，新菜给我来两份！”刘婶往灶台上瞅，“我家这混小子明天报道，吃口‘步步高升’，争取期末考个好名次！”她拍着孙子的背，“快谢谢哥哥们，这糕看着就比你妈蒸的强！”
小家伙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糯米糕。炎耀笑着递给他一块：“尝尝？热乎的，吃了保管有精神。”小家伙接过去，三口两口就啃完了，鼓着腮帮子说：“比我妈做的甜！枣子也大！”逗得刘婶直笑：“等你考了双百，让耀哥给你加双份枣！”
下午的阳光把街道晒得暖洋洋的，三个半大的小子背着空书包，晃晃悠悠往三中门口的文具店走。胡东东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购物清单，是他昨晚对着入学手册列的：“笔记本要带锁的，防止同桌偷看；橡皮要草莓味的，闻着就有动力；最重要的是——得给小宇挑个最酷的书包！”
炎耀背着双手慢悠悠走，看胡东东在路边的小摊前停下，对着个印着奥特曼的铅笔盒挪不动腿。“你都上初中了，还玩奥特曼？”他伸手弹了下胡东东的后脑勺，“小宇喜欢恐龙，先给他挑。”
文具店挤得满满当当，全是采购开学用品的学生和家长。货架上的书包摆得像列队的小士兵，红的、蓝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胡东东一眼就瞅见了角落里那个恐龙书包，墨绿色的帆布上印着只威风凛凛的霸王龙，拉链头是恐龙爪子的形状。“就这个！”他踮脚把书包拽下来，往肩上一挎，原地转了个圈，“帅不帅？小宇见了肯定跳起来！”
炎昭正低头看笔记本，封面上印着《灶王阁秘谱》里的灶台图案，纸页是米黄色的，摸起来糙糙的，像老灶台的青砖。“这个不错，”他拿起两本，“给小宇也带一本，让他记笔记用。”
炎耀在笔架前挑钢笔，笔尖是细细的那种，他想起小宇上次用铅笔写作业，笔尖总断，写的字歪歪扭扭。“拿三支，”他对店员说，“要最细的尖，再配瓶蓝黑墨水。”
三个小子在文具店转了快一个钟头，书包里渐渐塞满了东西：胡东东的草莓橡皮滚到了炎昭的笔记本底下，炎耀挑的钢笔别在书包侧袋里，最显眼的还是那个恐龙书包，被胡东东抱在怀里，像揣着个宝贝。
路过街边的小吃摊时，胡东东突然不走了，盯着摊主手里的糖画直咽口水。“耀哥，咱买个龙形的糖画吧？”他指着锅里融化的糖稀，“给小宇当惊喜的添头，甜滋滋的，寓意也好。”
炎昭掏出零花钱递过去，摊主舀了勺糖稀，在青石板上飞快地画起来，手腕一转，龙的鳞片、龙须就有了形，最后往嘴里一叼，用竹签一挑，一条金灿灿的糖龙就递了过来。“这手艺！”胡东东举着糖龙惊叹，“比我画的恐龙强一百倍！”
往回走的路上，夕阳把三个小子的影子拉得老长。胡东东举着糖龙跑在前头，龙尾巴的糖汁滴在地上，像撒了串碎金；炎昭背着装满文具的书包，步子稳稳的；炎耀手里拎着给小宇买的新文具盒，盒面上画着只笑眯眯的小熊，他总觉得，小宇写作业时看到这只熊，或许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对了，”炎耀突然开口，“开学前得把新菜的料备足，张大爷说他那当老师的侄子要带同事来尝，说‘吃了老灶台的新菜，学生们都能考高分’。”
胡东东回头接话：“那得给‘步步高升’多加几颗枣！给‘前途无量’多放把核桃！”他突然蹦起来，糖龙的爪子差点戳到炎昭的脸，“等开学了，咱中午回来给小宇送惊喜，他肯定想不到！”
回到老灶台时，王铁柱正往卤锅里加新晒的陈皮。“你们仨跑哪去了？”他用长勺搅了搅锅里的卤汁，“刚才阿杰来订了十份新菜，说他们部门有三个同事家的孩子开学，特意来讨个好彩头。”
炎耀把新买的文具往桌上一放，挽起袖子就往厨房钻：“我再蒸两笼糯米糕，耀哥你把核桃卷的面发上。”他往糯米粉里加了勺温水，指尖搓着粉粒，“得让米糕蒸得更软乎，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才配叫‘步步高升’。”
炎昭往面粉里打了个鸡蛋，用筷子搅出圈小小的漩涡。“核桃得烤得焦香，”他边搅边说，“砸碎了跟芝麻混在一起，咬起来咯吱响，就像‘前途’路上的小石子，硌得慌但有劲儿。”
胡东东也没闲着，他把给小宇的书包挂在院里的晾衣绳上，恐龙图案在夕阳里闪闪发亮。“小宇见了肯定会说‘谢谢东东哥’，”他美滋滋地想，突然跑进厨房，“我来帮忙撒桂花！秘谱上说，‘前途无量’得最后撒桂花，取‘蟾宫折桂’的意思！”
正忙得热火朝天，福利院的院长带着小宇来了。小宇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是他画的老灶台，烟囱里飘出的烟画成了条龙，龙嘴里叼着块糯米糕。“耀哥，我来送画，”他把纸往炎耀手里递，眼睛往灶台上瞟，“你们在做新菜吗？好香啊。”
炎耀接过画，往他手里塞了块刚出锅的核桃卷：“尝尝‘前途无量’，吃了脑子灵。”小宇咬了一小口，核桃的脆、芝麻的香和桂花的甜在嘴里炸开，他眼睛一亮：“比上次的槐花糕还好吃！”
胡东东赶紧把书包藏到门后，冲炎耀挤眼睛，意思是“别露馅”。炎昭假装没看见，指着锅里的糯米糕说：“这叫‘步步高升’，明天开始卖，你来帮忙打包好不好？”小宇使劲点头，嘴里的核桃卷还没咽下去，含糊地说：“好！我会包得整整齐齐的！”
院长看着三个小子忙前忙后，又看了看小宇满足的笑脸，笑着对王铁柱说：“这几个孩子，心细得很。小宇总说，老灶台的哥哥们比亲哥还亲。”王铁柱抽着旱烟笑：“都是街坊，谈不上亲不亲，就是看着孩子高兴，咱也高兴。”
傍晚的霞光把老灶台染成了暖融融的橙红色。蒸笼里的“步步高升”冒着热气，每块糕上的红枣都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案板上的“前途无量”码得整整齐齐，桂花的香混着核桃的脆，漫过青砖地，漫过院门口的石墩子。
炎耀把小宇的画贴在菜谱本的封面上，画里的龙烟和灶台上的白汽好像连在了一起。他突然想起下午买文具时，胡东东举着糖龙说“要让小宇天天开心”，想起炎昭认真挑笔记本时说“小宇写字好看，得用好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比刚吃的糯米糕还甜。
胡东东蹲在门后，偷偷给恐龙书包掸了掸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炎昭把新熬的桂花蜜装进小瓶，准备明天给新菜当蘸料；炎耀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突然觉得，这两道新菜不光是给食客们做的，也是给他们自己、给小宇，给所有盼着日子越来越好的人做的——糯米糕要一步一步往上蒸，日子也要一步一步往高走，就像这老灶台的烟火，从来不会断。
离开学还有四天，三个小子的书包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给小宇的惊喜藏在门后，灶台上的新菜香飘得老远。胡同里的槐树叶又落了几片，像在催着秋天快点来，催着新学期快点来。而属于他们的故事，就像这“步步高升”上的红枣，一颗一颗，都藏着甜甜的期盼，等着在新的日子里，结出更饱满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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