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金属断裂的脆响，在我高度紧绷的听觉中，不啻于在死寂的炸药库里点燃了一根火柴。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又被随之而来的、撕裂耳膜的尖锐警报声粗暴地碾碎。
“哔呜——哔呜——哔呜——”
高频警报如同无数钢针，扎进我的鼓膜，震得我脑仁发麻。
头顶上，暗红色的警示灯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频率旋转闪烁，将整个血腥车间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地狱熔炉的呼吸。
空气中原本混杂的化学药剂味、血腥味和焦糊味，此刻更添了一股电路过载的焦臭。
“暴露了！准备战斗！”顾倾城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冰冷、短促，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像手术刀一样划破了我瞬间升腾的恐慌。
她瞬间从阴影中扑出，不再是潜行的猎豹，而是化身为一柄出鞘的利剑。手枪已然抬起，动作流畅得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砰！砰！”
两声精准无比的点射，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声甚至短暂压过了警报。距离最近的两名正欲拔枪的黑西装手腕瞬间爆开两团血花，惨叫声混合着武器脱手的哐当声，为这混乱的交响乐增添了刺耳的章节。
她没有选择致命攻击，意图明确——制造混乱，压制瞬间，为我们争取哪怕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
然而，对方的反应速度和武装程度，远超我们最坏的预估。
几乎在顾倾城枪响的同时，车间两侧原本看似墙壁的暗门猛地滑开，通往外部通道的铁门也被轰然撞开！
如同打开了蜂巢，至少七八名身着统一黑色作战服、手持微型冲锋枪、脸上戴着防毒面具的彪悍守卫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的动作迅捷、专业，配合默契，瞬间就形成了交叉火力网，根本不需要任何指令，灼热的子弹如同泼洒的钢雨，带着死亡的呼啸，向我们藏身的废弃液氮罐和废旧设备堆倾泻而来！
“操！”李哲的怪叫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
他连滚带爬，几乎是贴着地面滑到我身边的液氮罐后面，密集的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厚重的金属罐体上，溅起一连串刺眼的火星和凹坑，震得我靠着的罐体嗡嗡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
我能感觉到传递过来的剧烈震动，以及子弹擦过罐体边缘时带起的灼热气浪。
“烟幕弹！爆震弹！”
李哲脸色煞白，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他一边大吼，一边手忙脚乱地从那个看起来快要散架的背包里掏出几个圆筒状物体，看也不看，用尽全力扔向守卫最为密集的区域。
“嗤——噗！”
浓密的、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从落点爆发开来，如同膨胀的怪兽，迅速吞噬了前方的视线，将那些黑色的身影变得影影绰绰。
紧接着，“轰！轰！”两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在烟雾中炸开，伴随着足以致盲的强烈白光一闪即逝！
巨大的声波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让整个车间的地面都为之震颤，我甚至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波动。
几名冲在最前面的守卫显然被震懵了，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缓，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烟雾中乱撞。
“走！原路撤退！快！”
顾倾城在烟雾的掩护下，一边凭借记忆和感觉向烟雾中可能存在的敌人方向进行间歇性的压制射击，子弹打在金属设备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一边对着耳麦大吼。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弹壳不断从她的枪膛中弹出，掉落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连续的“叮当”声，像死亡的倒计时。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耳边除了警报和枪声，就是自己放大了无数倍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
我紧紧攥着医疗包的背带，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里面的急救用品和吴师兄给的实验性抑制剂，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是一名医生，擅长的是在无影灯下与死神争夺生命，而不是在这种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挣扎求存！
混乱中，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中央手术台。
那个被束缚的年轻人，在巨大的噪音和震动刺激下，身体开始了更加剧烈、更加无意识的濒死般抽搐，监护仪发出刺耳到极致的连续警报，屏幕上代表心率的那条曲线疯狂地上下窜动，最终……拉成了一条令人绝望的直线。
而那个穿着血污白大褂的“手术师”，早已连滚带爬地钻到了手术台底下，瑟瑟发抖。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恶心感涌上我的喉咙。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把这里的罪恶公之于众！
然而，撤退之路已被彻底封死。
李哲通过他眼镜上热成像功能仅仅瞥了一眼，就带着哭腔喊道：“妈的！出口被堵死了！热源显示至少有三个人卡在通风管道入口！他们在叫更多人！”
烟雾虽然扰乱了对方的视线，但盲射的子弹依旧如同飞蝗般密集，死死地将我们压制在掩体后，根本无法冒头。
流弹不时击中我们周围的设备，迸射出更多的火星和碎片。一股绝望的气息开始弥漫，像冰冷的潮水，渐渐淹没我们刚刚燃起的斗志。
就在这时，一名格外彪悍的守卫，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或者说，他根本不受烟雾和声波的影响！
他巧妙地绕过了烟雾弥漫的中心区，从侧翼一个堆满废弃电机和线缆的设备堆后猛地窜了出来！
他手中端着的不是冲锋枪，而是一把加装了战术手电和激光指示器的泵动式霰弹枪！那粗大的枪口，在昏暗闪烁的红光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而他的目标，赫然是正在更换弹匣、火力出现短暂间隙的顾倾城！
顾倾城刚刚按下弹匣释放钮，空弹匣滑落，她的手正伸向战术背心上的备用弹匣。
这个换弹的瞬间，在平时训练中可能只有一两秒，但在此刻，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顾警官！小心右边！”李哲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几乎要撕裂他的喉咙。
顾倾城猛地转头，瞳孔在瞬间收缩如针尖！她也看到了那个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枪口，以及持枪守卫脸上那抹残忍而笃定的狞笑。
她的身体本能地向后仰，试图闪避，但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对方已经预压下的扳机第一道火！
那冰冷的金属撞击声轻微，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预示着下一瞬间就将喷薄而出的毁灭火焰！
时间，在我眼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我能看到顾倾城脸上那瞬间闪过的、极力压制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的惊骇与一丝……不甘？
能看到李哲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和他徒劳伸出的手。能看到霰弹枪枪口那细微的、即将喷发的震动。
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警报红光下如同飞舞的血珠。
不！绝不能！绝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超越了一切恐惧和理智计算的呐喊，如同火山般在我体内轰然爆发！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自我怀疑、所有的对未知能力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纯粹到极致的念头——
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
我猛地从液氮罐后探出大半身子，完全无视了嗖嗖飞过、几乎擦着我头皮和脸颊的灼热子弹！
我将所有的精神、意志、乃至我感知到的所谓“生命力”，都疯狂地、不计后果地聚焦起来！
不再是模糊的感知，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带着最纯粹的、最狂暴的“干涉”意图！我将那种诡异的“生物电感知”能力，逆向运转，不再是接收，而是倾泻！
如同将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变成了高压放电体，凝聚成一支无形的、燃烧着我自身精神的雷霆之矛，对准那名持枪守卫的头部——那个生物电活动最密集的区域，狠狠地、“孤注一掷”地“刺”了出去！
嗡——！！！！
一声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仿佛来自我颅内最深处、宇宙诞生之初般的剧烈嗡鸣猛地炸响！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能量震荡！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瞬间投入了亿万伏特的高压熔炉，每一根神经、每一个脑细胞都在疯狂地燃烧、撕裂、沸腾！视野中的一切景象瞬间被扭曲、拉长、覆盖上血红色的、不断跳跃的噪点和雪花！
温热的液体如同开闸的洪水，无法控制地从我的鼻腔和耳道里汹涌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染开一片殷红！
剧烈的头痛如同有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在颅内疯狂搅动，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让我几乎要当场呕吐！
而那名即将扣下扳机的守卫，动作猛地一僵！
他脸上那残忍的狞笑瞬间凝固，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惊骇和痛苦！
他仿佛被一柄无形的、缠绕着高压电流的重锤，隔着虚空狠狠砸中了头颅！
他的双眼猛地向上翻起，只剩下可怖的眼白，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起来，手脚呈现出诡异的角弓反张姿态！手中的霰弹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扯般的怪异声响，口水混合着白沫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整个人就像一根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肉，直挺挺地、僵硬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四肢还在无意识地、轻微地抽动着，但显然已彻底失去了意识和行动能力。
成功了？！这……这真的……成功了？！
但代价是恐怖的、立竿见影的。我感觉整个世界的景象都在天旋地转，地面仿佛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面。
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几乎要撑裂我的颅骨。浑身的力量被瞬间抽干，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哀鸣。
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我软软地顺着液氮罐滑倒在地，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沈！”李哲带着哭腔的惊呼声，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不真切。
顾倾城抓住了这千钧一发、用我的半条命换来的机会！
她来不及震惊，甚至来不及看我一眼，瞬间完成了换弹，对着其他被这诡异一幕惊得 暂时愣神、火力出现短暂停滞的守卫方向，连续几个精准的点射！
“砰！砰！砰！” 枪声再次变得有力而致命，暂时将对方的攻势压制了下去。
她快速冲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腋下的衣服，用尽力气将我拖到液氮罐和一堆废弃铁箱形成的、相对更安全的三角掩体后。
她的手掌触碰到我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鼻血）的后背时，我感觉到她动作有极其细微的一顿。
“沈瑾年！撑住！”
她看到我满脸满胸都是鲜血、气息微弱、眼神涣散的惨状，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焦灼和一丝……难以置信？
她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是我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姿态，救了她。而代价，惨重到令人心惊。
“走…快…走…”
我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残存的气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模糊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的音节。每一个字都牵扯着颅内撕裂般的剧痛。
然而，短暂的混乱之后，剩余的守卫在某个头目的咆哮指挥下（“别管那诡异的家伙！先干掉那个女警察和那个技术员！”），再次组织起更加凶猛的火力攻势。
烟雾逐渐散去，我们的位置暴露得更加清晰。出口被堵死，对方的支援脚步声正从多个方向逼近，而我，几乎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绝望的阴影，如同最冰冷的裹尸布，再次收紧，勒得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呼吸。
李哲的装备在激战中损坏大半，顾倾城的弹药也所剩无几。我们似乎……已经陷入了真正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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