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撕裂。
我刚值完班，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但听筒里急诊科住院医的声音带着哭腔，瞬间将我的睡意驱散：“沈老师！重大车祸！有个最重的，深度昏迷，双侧瞳孔散大，光反射消失，怀疑特急型颅脑损伤，脑干受压，很可能是大脑镰下疝合并枕骨大孔疝！生命体征极不稳定！”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大脑镰下疝合并枕骨大孔疝！
这是神经外科最危急、最致命的情况之一，脑组织被巨大的压力从大脑镰下挤向对侧，同时从小脑幕切迹和枕骨大孔疝出，脑干受压扭曲，死亡率高达90%以上！每一秒都是在与死神抢人。
“立即甘露醇静滴降压，准备急诊ct+ctA（ct血管成像）！我马上到！”我一边对着电话吼着，一边抓起白大褂就往外冲。
不做ct直接上台？那是莽夫行为，是医疗程序上的自杀，即便救活了人，后续的医疗纠纷也能让我万劫不复。我必须先看清敌人到底在哪里。
冲到急诊抢救室，里面已是一片兵荒马乱。伤员被迅速推往ct室。在等待图像传回的工作站前，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看着监护仪上那条险象环生的生命曲线，手心全是冷汗。
终于，图像出来了。
当那幅三维重建的脑血管影像出现在屏幕上时，我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十倍！
巨大的硬膜下血肿如同沉重的乌云压迫着大脑半球，中线结构严重移位。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在血肿的下方，深部脑组织中，一团纠缠扭曲、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般的血管团清晰可见——一个巨大的脑动静脉畸形（AVm），而且根据其大小、位置和引流静脉情况，Spetzler-martin分级至少是5级（最高级别，手术难度和风险极大）！
这个AVm就像一颗埋在脑子里的不定时炸弹，平时可能毫无症状，但在这次猛烈外伤的冲击下，它极有可能已经破裂出血，或者其脆弱的血管壁正处于崩溃边缘，与急性硬膜下血肿共同导致了这场致命的脑疝！
“妈的……”我身边的住院医下意识地骂了一句，脸色煞白。
S-m 5级的AVm，即使在设备齐全、准备充分的择期手术中，也是让无数顶尖专家头疼的难题，死亡率和高致残率如同梦魇。更何况现在是深夜急诊，患者生命垂危！
“通知手术室，准备急诊开颅血肿清除+动静脉畸形探查术！立刻备血，大量备血！”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下达指令，但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手术，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一个副主任医师常规能处理的范畴，甚至超出了我们科大多数主任医师的能力范围。
“沈老师，这……这AVm……”住院医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知道！”我打断他，语气严厉，“但现在没时间了！等主任从外地赶回来，或者等dSA（数字减影血管造影）室准备好，人早就没了！必须先开颅减压，解除脑疝，再看情况处理AVm！”
我一边飞快地走向手术室，一边用颤抖的手拨通了科主任的电话。果然，主任在外地参加学术会议，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赶回。远水救不了近火。
最后的希望，只剩下我的导师，国内神经外科泰斗李老了。尽管已是深夜，我知道打扰他休息极为不妥，但此刻，他是唯一可能给我指引的人。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李老带着睡意却依旧沉稳的声音：“瑾年？这么晚，出什么事了？”
“老师，对不起打扰您！我这里有个急诊……”我用最简练的语言描述了病情和ct发现，尤其是那个S-m 5级的AVm。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李老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和严肃：
“瑾年，你听好。现在首要目标是救命，必须立刻开颅清除血肿，解除脑干压迫。至于AVm……在没有dSA精准引导的情况下，贸然切除无异于刀尖跳舞，九死一生。”
“但是老师，如果AVm是出血源，或者术中破裂……”
“所以你的判断至关重要！”李老打断我，“打开之后，如果AVm相对稳定，血肿主要来自周边血管，清除血肿后脑压下降满意，那就适可而止，关颅，等后续介入或二期手术。如果AVm本身已经破裂，或者形态极不稳定，成了必须拔掉的钉子……那就只能拼一把了。”
李老的语气沉重起来：“记住切除AVm的铁律：先找到并阻断所有主要的供血动脉，最后处理引流静脉！顺序绝对不能错！在畸形团没有离断的情况下，先断引流静脉会导致其急剧膨胀破裂，瞬间大出血谁也救不回来！尤其是这种高级别的AVm，供血动脉往往不止一支，可能存在隐藏的、非常规的血管，你必须像扫描仪一样，把它们全部找出来！你的显微技术我是放心的，但现在，考验的是你的眼力、判断力和胆魄！保持冷静，步步为营！”
导师的话像一盏明灯，在漆黑的夜海中为我指明了方向，但也让我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前方的万丈深渊。
手术室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殡仪馆。
当我切开头皮，打开骨窗，剪开硬脑膜的那一刻，暗红色的血块汹涌而出。迅速清除大部分急性血肿后，脑组织的搏动略有恢复，但压力依然很高。
那颗如同恶魔巢穴般的动静脉畸形团，就暴露在显微镜下，它静静地匍匐在那里，血管壁薄如蝉翼，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绛紫色，蜿蜒的血管如同扭动的蛇群，其中粗大的引流静脉已经因为高压而出现了“动脉化”的改变，迂曲、怒张，仿佛随时会爆裂。
按照常规步骤，我小心翼翼地分离、辨认着肉眼可见的供血动脉。
一根、两根……当我用临时动脉夹暂时阻断这两根主要血管后，畸形团的搏动似乎减弱了一些，但远未达到预期。
“还有隐藏的供血动脉……”我心中默念，额头的汗水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脑组织因为长时间的暴露和牵拉，开始出现水肿迹象。
再找不到，就只能放弃切除，先行减压保命了。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准备遵从保守方案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再次袭来。
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或许是生死关头的应激反应，也或许是苏雨薇那份“理论钥匙”潜移默化的影响……我鬼使神差地，尝试着将那种独特的“生物电感知”能力，极度精微地聚焦于眼前的畸形血管团上。
嗡……
一种超越视觉的“图像”在我脑海中缓缓展开。不再是模糊的能量感，而是一种更加精细的、仿佛血管造影般的三维透视图！
我能“看”到之前那两根被阻断的供血动脉血流已经停滞。而在畸形团最深部、紧贴着正常脑组织的地方，一条极其隐蔽的、纤细却异常活跃的“第三支供血动脉”清晰地显现出来！
它巧妙地隐藏在正常血管的褶皱中，常规视角根本无法发现！
就是它！
这根血管如果不处理，一旦我先断了引流静脉，高压血流无处可去，反冲回这根隐秘的血管，必然导致畸形团瞬间破裂！
“吸引器！剥离子！”我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按照脑中“图像”的指引，向那个危险区域探去。
“沈老师，那里……看起来都是正常脑组织啊？”一助疑惑地提醒。
“相信我！”我没有时间解释，动作轻柔却异常坚定地拨开一层看似无血管的脑组织薄膜。果然，一根纤细的血管露出了头！
精准地分离、电凝、离断！
当这第三根隐秘的供血动脉被成功处理后，整个动静脉畸形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萎靡下来。
“现在，处理引流静脉！”我深吸一口气，手稳如磐石，将那条已经动脉化的、粗大迂曲的静脉小心分离后，用血管夹稳妥夹闭、离断。
最终，整个畸形团被完整切除！创面止血彻底！
“生命体征平稳！”麻醉医生报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手术室里，死寂般的凝重被劫后余生的兴奋取代。所有参与手术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如同在看一个完成了不可能任务的奇迹创造者。
“沈老师……您……您是怎么发现那根隐藏血管的？”一助的声音充满了崇拜和困惑。
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能摇摇头，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经验……和一点运气吧。”
手术室里，所有参与抢救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和如释重负。
“沈老师，太牛了！” “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操作！” 赞叹声低声响起。
接下来就简单了，止血，电凝，硬脑膜缝合，去骨瓣减压，我在显微镜下精细的完成一步步，导师李老的话言犹在耳：“神外医生，止血是基本功，不然你手术动的再好，没有止好血，就前功尽弃”
缝完最后一针，接上引流瓶，伤员被送往IcU继续监护。我走下手术台，脱下沉重的手术衣，才发现自己的内层洗手衣早已被汗水完全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双腿有些发软。
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久违的成就感和纯粹的职业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在刚才那几个小时里，我不是什么异能者，不是阴谋的卷入者，我只是一个医生，一个凭借自己苦练多年的技术和知识，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生命的神经外科医生。
这种脚踏实地、用实实在在的技能挽救生命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而有力。它像一块坚实的基石，暂时稳住了我因为接连不断的冲击而摇摇欲坠的内心世界。
我无法告诉他们真相。这场手术的胜利，是扎实的显微外科技术、导师关键时刻的远程指导，以及我那刚刚觉醒、在生死一线间初现峥嵘的诡异能力，三者共同作用的结果。
“沈医生，辛苦了！” “真是神医啊！” 走出手术室，遇到的同事纷纷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我知道，“神医”的称号再次被加固。这层光环，在未来的风浪中，或许能成为我最好的保护色之一。
然而，当我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走廊里，窗外城市的霓虹映入眼帘时，手术带来的兴奋感逐渐褪去。
能力的谜团，苏雨薇的阴影，顾倾城的仇恨，李哲的友情……所有的一切，又重新涌上心头。
我知道，手术台上的高光时刻，只是暂时的喘息。真正的风暴，远未结束。但至少，在今晚，我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这让我有了一丝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当我独自走出手术室，凌晨的清冷空气让我打了个寒颤。成功的喜悦背后，是更深的茫然。我的能力，第一次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如此决定性的作用，救回了一条生命。
但它究竟是什么？是福是祸？前方的路，似乎因为这次成功，变得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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