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的手指还沾着那滴暗红液体，掌心焦痕像被烙铁烫过似的发麻。他没甩手，也没擦，就这么盯着残鼎裂痕，仿佛等着它再滴一滴下来。可那鼎再没动静，只剩风卷着灰烬打转。
“走。”他忽然说，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一震。
灵汐已经站起身，小树抱在怀里，星砂斗篷轻轻晃动。她没问去哪儿，只是踮脚拍了拍星玄的裤腿：“南边，风说那边的石头睡得最久。”
星玄点头，把怀表塞回口袋。他弯腰扶起一个靠在断墙边的墨家弟子，那人胳膊断了，用破布吊着，脸色灰白。星玄没多话，只说了句：“能走就走，不能走我背。”
队伍开始移动。没人说话，连咳嗽都压着。刚才那场饕餮显形的冲击还在，有人腿软，有人眼神发直，像是刚从一场集体噩梦里爬出来。惊鲵和掩日跑了，可他们留下的阴影没跑。
星玄走在最后，赛亚人的感知力像一张网铺开，扫过每一寸土地、每一片草叶。他没发现追踪符文，但不敢松懈。罗网的人，最擅长藏在安静里。
三天后，他们翻过第七道山脊，终于看见那片山谷。
四面环山，入口窄得只容一人侧身通过，里头却豁然开阔。地是黑的，干裂如龟背，草木稀疏，几株枯树歪着身子，像被谁随手扔在这儿忘了收。
“就这儿？”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问，声音发抖，“这地方连兔子都不来拉屎。”
星玄没理他，蹲下身，从灵泉空间取出一小瓶水，滴在脚边一撮土上。
水渗进去的瞬间，地面“滋”地冒了股白气。三秒后，一株嫩芽顶破地皮，颤巍巍地伸了个腰，接着又是一株，再一株。不到半分钟，拳头大的一块绿意冒了出来，在荒土上格外扎眼。
“我靠……”那弟子张大嘴，“你这水是化肥成精了？”
星玄站起身，拍了拍手：“灵泉水，浇石头都能长出韭菜。这片地虽然废，但底子没烂，地脉还有口气。只要有人种，就能活。”
他转头看向灵汐。灵汐已经脱了鞋，赤足踩在地上，银发无风自动。她把星辰沙漏倒转了一瞬，碎屑从斗篷里飘出，像萤火虫似的钻进土里。紧接着，她哼起歌来，调子怪得很，像是用锅铲敲铁盆配着童谣唱的。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一道微弱的金光从她脚底蔓延出去，像wiFi信号搜到了路由器。所过之处，干土变松，裂痕合拢，几株野草“蹭蹭”往上窜，转眼长到齐膝高。
“行了。”她收声，小树往怀里一搂，“地醒了，但得吃饭。你们有种子吗？”
巨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头是些发黑的谷粒，边缘还有虫蛀的痕迹。
“这是……最后一批墨家存粮。”他声音低沉，“本打算路上吃，可大伙儿宁可饿着，也没舍得动。”
星玄接过，捏起一粒放在舌尖舔了舔：“霉了，但胚芽还在。”他转身走向灵泉空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竹筐，里头堆满了金灿灿的稻种，颗颗饱满，还带着露水。
“这是我在上个世界攒的灵稻种，抗旱抗虫，亩产三千斤起步。”他把筐递给巨子，“三日之内，我要你们看见一片能喂饱百人的田。”
巨子愣住，手抖得差点没接住。
当天下午，星玄带着十几个还能动的弟子，用断剑和石斧开地。灵汐则带着几个小姑娘，在田埂上画符——不是战斗用的，是她自创的“催长阵”，把星辰之力转化成植物养分。
第二天清晨，第一片梯田成型。星玄亲自下田，一边撒种一边用灵泉水浇灌。他动作麻利，嘴里还不闲着：“你们墨家机关术能造连弩，就不能造个自动播种机？非得一群人趴地里用手刨？”
有个老工匠抬头：“少侠说得是，可我们……向来只造守城之器。”
“守城是为了活，种地也是。”星玄把最后一把种子撒完，直起腰，“非攻不是不干，是换个方式干。你们现在干的，比造一万张弓都重要。”
第三天正午，阳光正好。
那片原本寸草不生的坡地，如今金浪翻滚，稻穗低垂，风吹过时，哗啦啦响成一片。田边还冒出了几垄菜地，种着萝卜、白菜、辣椒，都是星玄从灵泉空间拿出来的种子。
所有墨家弟子都站在田埂上，有人哭了，有人跪了，有人傻笑。
巨子拄着断剑，久久不语。最后，他转身走向山壁。
那是一面陡峭的岩壁，风化严重，满是裂痕。他抽出断剑，剑尖抵住石面，深吸一口气，开始刻字。
第一笔落下时，星玄看见灵汐悄悄走上前，从发间取下一片世界树叶片，轻轻嵌进岩缝。叶片一碰石头，立刻化作一道流动的金线，像电路板似的在岩壁上蔓延，形成一个复杂的符文网络。
巨子每刻一笔，那符文就亮一分。
“兼……”
“爱……”
“非……”
“攻……”
四字成形，整面山壁突然震动。岩缝里“噗”地钻出几株兰花，花瓣泛着微光，花蕊像小灯泡似的亮着。风一吹，光点飘散，像星星落在了地上。
星玄站在田头，看着炊烟从新建的茅屋上升起。有人在煮饭，有人在修篱笆，小孩在追鸡，老人在晒药。一切安静得不像话。
他摸出怀表，打开看了一眼。灵泉空间里，还存着几坛灵酒、一箱压缩饼干、三把多功能工兵铲——都是他从不同世界攒下的“文明火种”。
“你说，他们能撑多久？”他问灵汐。
灵汐坐在一块石头上，晃着脚丫，小树躺在她腿上打呼噜。
“撑到哪天算哪天。”她奶声奶气地说，“但今天这顿饭，是他们自己种出来的。比你那饼干香。”
星玄笑了：“那我以后多送点种子。”
“别。”她摇头，“送一次是帮，送十次是害。他们得学会自己找土，自己浇水，自己……被虫咬。”
星玄没再说话。他望着那片金黄的稻田，忽然觉得，这比打赢一百场仗都累。
可也比赢一百场仗都值。
傍晚，巨子召集所有人，站在山壁前。
“从今日起，此地名为‘墨谷’。”他声音沙哑，“不设墙，不立碑，不称王。我们不逃，也不战。我们只种地，传道，活下去。”
众人齐声应和。
星玄站在人群最后，手插在裤兜里，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掌心一热。
他低头一看，那道焦痕正微微发烫，像是被人隔着时空按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望向山外。
远处天边，一道极细的黑线正缓缓爬升，像是有人用炭笔在天空划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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