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三月。
夜色如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这座城市的霓虹与喧嚣温柔地包裹。萧远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手中握着一杯早已失了温度的威士忌。窗外,涩谷的十字路口依旧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汇成一片五光十色的海洋。这里是“远见科技”与日本几家顶尖电子企业洽谈深度合作的第二站,谈判桌上,他凭借系统提供的【国际商务礼仪分析】和【文化禁忌规避】功能,再一次主导了谈判的走向,为公司争取到了核心零部件的优先供应权。
一切都顺风顺水。系统的能力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商业版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然而,当喧嚣散去,独自一人置身于这间豪华却冰冷的酒店套房,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如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来。
这种疲惫,无关肉体,而是源于精神。
他想起早上与马婷婷的视频通话。屏幕里,她抱着萧婷,笑容温婉,但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她告诉他,孩子们(萧文萧武)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他只能含糊地说“快了”。他还想起,父亲的生日快到了,而他这个儿子,似乎又要因为一个越洋会议而错过。
“萧董,明天上午九点,与东芝的最终确认会议。”助理的提醒信息在手表上闪烁。
萧远揉了揉眉心。他的人生仿佛被分割成了无数个精准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填满了商业目标、会议纪要和数据分析。他像一台永不停歇的精密仪器,高速运转,攻城拔寨。他赢得了世界,却感觉自己正在输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眼前的虚拟屏幕上,系统面板悄然亮起。依旧是那熟悉的界面,但这一次,弹出的提示并非商业资讯,而是一段特殊的、带着一丝拟人化温度的文字。
【检测到宿主连续72小时处于高强度工作状态,个人生活与家庭陪伴时间低于系统建议阈值。】
【情感健康指数评估:轻度失衡。长期失衡可能导致决策疲劳与创造力下降。】
【根据宿主过往行为模式与家庭关系数据,建议立即安排一次高强度的、纯粹的私人情感修复活动。】
萧远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系统有一天会用这样“人性化”的方式提醒他。过去,它只会冰冷地告诉他“风险等级”、“市场回报率”或者“健康指标异常”。但这一次,它触及了一个他刻意回避的领域——情感。
他看着屏幕,许久没有言语。脑海中浮现出马婷婷的身影,从广西的小镇到深圳的出租屋,从摆摊卖电子表到如今掌管着一个庞大的教育投资基金。她始终是他最坚实的后盾,而他,却给了她多少陪伴?
他又想起了萧文和萧武。他记得他们出生的样子,记得他们第一次喊“爸爸”,但从那以后,他记忆中的画面,大多是保姆或父母抱着他们的场景。他这个父亲,更像一个提供优渥物质条件的符号,而非一个能参与他们成长的参与者。
“情感健康指数……”他低声念着这个词,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他拥有百亿的财富,能轻易影响一家上市公司股价,能决定一个新兴产业的走向,却似乎无法掌控自己与家人的情感联结。
他立刻取消了第二天所有的会议安排。
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令:“给我订最快回深圳的私人航班,现在。”
半小时后,萧远已经坐在前往羽田机场的专车上。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东京街景,心中前所未有地清明。他要去弥补,用行动,而不是金钱。
*
深圳,家中。
傍晚时分,萧远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区楼下。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像一个最普通的归家丈夫,提着一个不起眼的行李箱,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马婷婷。当她看到那张熟悉又略带疲惫的脸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浓浓的柔情与心疼所取代。“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明天才……”
“想你们了,就回来了。”萧远笑了笑,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她的发间有熟悉的馨香,这份真实的触感,远胜过任何商业谈判达成的快感。
屋子里很热闹。萧父萧母正陪着三个孩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积木。听到动静,他们都抬起头来。萧文和萧武看到爸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迈开腿,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一头扎进萧远怀里。
“爸爸!”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萧远的心瞬间被融化了。他笨拙地一手抱起一个,感受着他们小小的身体传来的温热,鼻尖萦绕着奶香。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相处,只能生硬地问:“今天乖不乖?”
马婷婷笑着接过孩子,嗔怪道:“你呀,一回来就问这个。快去洗洗手,晚饭马上就好了。”
萧远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依旧是那个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萧远,但镜子里的人,眼神却柔和了许多。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一切,然后才走出来说道:“我来吧,你歇着。”
马婷婷正在厨房里忙碌,闻言回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结婚这么多年,萧远几乎从未进过厨房。
“我给你打下手。”萧远说着,很自然地拿起一棵青菜,开始笨拙地择菜。他的动作很生疏,好几次都差点把菜叶择坏,惹得马婷婷在旁边忍俊不禁。
“你还是去陪孩子吧,我来就好。”马婷婷笑道。
“不,”萧远很认真地说,“今天我来做饭,给你做。”
那一晚的晚餐,虽然卖相算不上精致,甚至有几道菜的火候掌握得不太好,但餐桌上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馨。萧远笨拙地给萧文和萧武喂饭,听他们讲幼儿园里的趣事,和父母聊着家常。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所谓的成功,不是报表上不断增长的数字,而是眼前这幅烟火缭绕的画面。
饭后,萧远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他陪着孩子们看动画片,听马婷婷讲她最近在筹备的教育基金会的事情。他认真地听着,不时给出一些建议,但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倾听者和支持者。
临睡前,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用精致的丝绸包裹的东西。
“这是什么?”马婷婷好奇地问。
萧远将东西递给她:“给你的,三八节的礼物。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很喜欢一位青年画家的作品,但一直没舍得买。”
马婷婷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幅装裱精美的油画。画面上,是广西家乡的山水,青翠的竹林,潺潺的溪流,意境悠远宁静。画的右下角,是那位她曾经在一次画展上惊鸿一瞥的青年画家的签名。
“你……你还记得。”马婷婷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随口一提的喜好,更没想到,在他那样忙碌的情况下,会跨越重洋,只为将这份礼物送到她手中。
“当然记得。”萧远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以前是我忽略了。以后,不会了。”
马婷婷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在这个小小的家里,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这个在商海中翻江倒海的巨人,终于愿意停下脚步,来守护他们这片小小的港湾。
萧远看着妻子幸福的侧脸,又看了看在不远处安然入睡的两个儿子和女儿,心中一片宁静与祥和。他知道,这笔“礼物”的价值,远非任何商业合约所能比拟。它修复了他失衡的情感,填补了他内心的空缺,也让他找到了继续前行的、最坚实的动力。
真正的财富,不是银行账户上的数字,而是此刻的拥有。
*
第二天,萧远没有立刻返回公司。他亲自开车,带着全家去了海边别墅。他提议,要开一个家庭会议。
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里,他郑重地拿出一本相册,里面贴满了三个孩子从小到大的照片。他一页一页地翻着,给孩子们讲述着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出他们每一个成长的节点。
“这是哥哥第一次走路,摔了好几次。”
“这是弟弟第一次叫爸爸,声音特别小。”
“这是我们一起去海边,哥哥把沙子堆在了弟弟的头上。”
萧文和萧武似懂非懂地听着,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萧婷还在浅浅的碎觉。
萧远看着他们,认真地说道:“爸爸以前因为工作,错过了很多你们成长的瞬间。爸爸很抱歉。但从今天开始,爸爸保证,会努力做一个好爸爸,陪你们长大。”
萧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萧武则直接扑上来,抱住萧远的腿:“爸爸,我也要你陪我搭积木!”
萧远笑着将他抱起:“好,爸爸陪你。”
那一刻,萧远深刻地体会到,家庭的仪式感,并非繁文缛节,而是用一种郑重其事的态度,去经营和珍视那些最朴素、最真挚的情感。他给予家人的,将是比任何商业帝国都更宝贵的财富。
他将这本相册命名为《我的财富》,珍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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