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巨响余波仍在撕裂着天穹,能量风暴的嘶吼是这片地狱唯一的背景音。
心城那庞大无匹的巨影,被亿万时空碎片强行钉死在距离炽白光墙不足百丈的虚空中,保持着撞击的狰狞姿态,如同被琥珀封存的灭世凶兽。
巨大阴影投下的死亡窒息感,并未因静止而消散分毫。
影风的身影,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陨星,从那凝固的灭世撞击点前,向着下方那片被心城阴影笼罩、遍布尸骸与水晶碎片的焦土,笔直地坠落。
没有挣扎,没有声音。
他背后的断翼处,暗金色的神性光流混合着破碎的龙鳞和星屑状的时空尘埃,如同燃烧的、熔化的星辰瀑布,疯狂地倾泻而下!
光流洒落在焦黑的土地、破碎的水晶、凝固的血泊、散落的兵器和尸体之上,瞬间催生出无数闪烁着暗金光泽、内部流淌着星屑微光的、尖锐而妖异的水晶之花!
这些死亡之花在阴影中疯狂蔓延,如同大地被撕裂后涌出的脓血。
他的身体在空中无力地翻转。胸前那巨大的空洞触目惊心,其中那片由破碎时钟齿轮和混乱神格能量构成的“心脏”,搏动得微弱而混乱,每一次搏动都喷洒出混合着星屑的暗金血液。
左眼的时钟之瞳光芒彻底熄灭,金色的表盘上裂痕密布,如同破碎的琉璃;右眼的龙瞳火焰也只剩下微弱的火星。脸颊、脖颈、乃至全身的冰晶裂痕,在坠落的风压中不断崩裂、扩大,细碎的冰晶混合着血液飞散。死亡的灰败气息,如同实质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他下坠的身影。
战场边缘,光之晨曦小队众人目眦欲裂,却因剧烈和肆虐的能量乱流而救援不及!
龙皓晨的身体已近乎完全透明,只能徒劳地伸出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唯有一个人。
圣采儿。
她站在那片由影风断翼神血浇灌出的、疯狂生长的暗金水晶花海边缘。脚下是粘稠的血泊和破碎的尸骸。
那头刺目的雪白长发在能量乱流中狂舞,如同招魂的幡。魔纹覆盖的半边脸颊狰狞可怖,暗沉如污血的荆棘魔纹深深嵌入皮肉,搏动着幽暗的紫黑色光泽。
手中那柄彻底魔化的轮回之刃,剑身流淌着猩红的、如同活体血管般的魔纹,毁灭的魔焰升腾不息。
她那双燃烧着猩红魔焰的、属于堕魔者的冰冷眼眸,如同最精准的猎杀者,死死锁定了空中那道无力坠落的身影。
影风。
那个曾在她濒死时撕裂空间接住她的身影。
那个扣住她手腕嘶吼“一起付”的身影。
那个胸前烙印着与她命运纠缠的三角神印的身影。
此刻,正带着一身无法愈合的创口和流逝的生命,坠向死亡的深渊。
时间,在采儿猩红的魔瞳中,仿佛被无限拉长。
影风下坠的每一个瞬间,都如同慢放的死亡画卷,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识深处——空洞的胸膛喷洒着星屑之血,破碎的时钟之瞳黯淡无光,崩裂的冰晶裂痕如同蔓延的死亡蛛网…
就在影风的身影即将坠入下方那片由他自身神血催生的、妖异绽放的暗金水晶花丛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悸动,如同沉寂了万古的死火山核心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猛地从采儿灵魂最深处炸开!
那并非魔性的贪婪或毁灭欲!
而是一种…源自比魔性更深层、更本源的…某种东西的…苏醒!
“呃——!” 采儿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她死死攥着魔刃的右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双燃烧着猩红魔焰的、冰冷空洞的眸子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灰色光芒,如同穿透了无尽魔渊的星光,猛地刺破了猩红的魔焰!
那点灰芒,是轮回圣体残存的最后印记,是“采儿”这个存在本身,在彻底堕入黑暗前,被眼前这坠落景象所刺痛的…最后回响!
影风下坠的身影,在她猩红与灰芒交织的视野中,与记忆深处某个画面…轰然重叠!
——逆鳞深渊,她被月蚀神力侵蚀濒死,从祭坛软倒…
——那道撕裂空间、裹挟着时空乱流与龙威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接住了她…
——染血的手指抚上他脸颊新生的水晶裂痕…
——“代价…我来付…”
“不——!!!”
一声绝非堕魔者能发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恐惧与某种被强行唤醒的、撕心裂肺的尖啸,猛地从采儿被魔纹覆盖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这尖啸穿透了能量风暴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狠狠刺破了战场的死寂!
随着这声尖啸,采儿眼中那点刺破魔焰的灰色光芒,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暴涨!
猩红的魔焰如同遇到了克星,疯狂地退却、挣扎!
她手中那柄流淌着毁灭魔焰的轮回魔刃,剑身上搏动的猩红魔纹陡然一滞!
下一刻,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采儿紧握着魔刃的右手,以一种超越思维极限的速度、带着一种斩断宿命的决绝,猛地调转锋芒!
漆黑的、吞噬光线的刃尖,不再指向任何敌人!
而是…对准了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那双猩红与灰芒疯狂交织、剧烈闪烁的眸子,死死锁定着空中即将触地的那道身影!
里面翻涌着无尽的痛苦、挣扎,以及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以…吾…罪孽…” 嘶哑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不再是魔性的粘稠,而是带着一种被业火灼烧般的痛苦与清晰,“…换汝…重生——!!!”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她握着魔刃的右手,用尽灵魂中最后一点属于“采儿”的意志,对着自己那颗被魔性侵蚀、被契约撕扯的心脏,悍然…刺下!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
漆黑的魔刃,毫无阻碍地贯穿了采儿素白衣裙下单薄的胸膛!
从背后透出染血的刃尖!
没有惨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就在魔刃刺入心脏的刹那——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净到极致的、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污秽的白色火焰,猛地从采儿被魔刃贯穿的心脏伤口处爆发出来!
业火!
源自轮回圣体最深处的、净化罪孽的终极之火!
白色的火焰并非炽热,而是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极致冰冷!
火焰瞬间席卷了采儿全身!
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她脖颈和脸颊上那狰狞的、如同活体毒藤般的黑色魔纹,在纯净业火的焚烧下,如同遇到了克星的污雪,发出刺耳的“滋滋”声!魔纹疯狂地扭曲、挣扎、褪色!暗沉如污血的色泽迅速褪去,化为死寂的灰白!业火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沿着魔纹蔓延的轨迹逆向焚烧、剥离!所过之处,魔纹寸寸化为飞灰,露出下方苍白却不再被玷污的肌肤!
那头刺目的雪白长发,在业火的焚烧中,如同被注入了稀释的墨汁,从发根开始,大片大片地褪去死寂的苍白,重新染上了象征生命质感的、深沉的灰色!
并且那灰色正迅速向着发梢蔓延!
燃烧的白色业火中,采儿脸上那狰狞搏动的魔纹迅速消失、平复。当最后一丝魔纹在业火中化为灰烬,从她心口伤口处飘散时,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终于彻底显露出来。
苍白,毫无血色,却洗尽了所有魔性的狰狞与暴戾,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如同圣山初雪般的纯净。
那双眼睛,猩红的魔焰早已被业火彻底焚尽。重新显露的,是沉静如寒潭的灰色眸子。
只是此刻,那潭水深处,冰封的底层彻底融化,翻涌着无法言喻的、足以淹没一切的心痛、悲伤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贯穿胸膛的魔刃,在业火中发出最后的哀鸣,剑身上猩红的魔纹寸寸断裂、湮灭!
漆黑的剑身如同经历了亿万载风化的岩石,迅速变得灰败、脆弱,最终在业火中彻底化为飞散的尘埃,只留下一个边缘被业火灼烧得焦黑、却不再逸散魔气的贯穿伤口!
业火完成了它的使命,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缩回采儿心口的贯穿伤中,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如同烙印般的白色光痕。
重伤、虚弱,却洗尽铅华、褪尽魔性的采儿,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自己心口的贯穿伤。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空中那道坠落的身影。
就在影风的身体即将重重砸入那片暗金水晶花丛的瞬间——
采儿的身影动了!
没有撕裂空间的狂暴,只有一种耗尽生命本源的、不顾一切的爆发!
灰色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心口那圈淡淡的白色业火光痕,化作一道燃烧生命余烬的流光,迎着影风坠落的方向,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她的动作精准而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在影风的身体触碰到尖锐水晶花刺的前一刹那——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雪花落地的声响。
采儿张开双臂,如同最温柔的网,稳稳地、极其小心地接住了那具残破的、喷洒着星屑神血的躯体。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晶地面上,裂纹瞬间蔓延。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心口那业火灼烧的贯穿伤因冲击而再次崩裂,渗出温热的血液,染红了素白的衣襟。
但她抱着影风的手臂,没有丝毫颤抖,只有一种磐石般的稳定与守护。
她低下头,灰发垂落,沾着血污和尘埃。那双沉静的灰眸,如同倒映着星河的深潭,深深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怀中那张糊满血污、双目紧闭、生机如同风中残烛的脸庞。
业火的余烬在她眼中跳跃,映照着那张她曾无数次在轮回中凝望、在黑暗中追逐的脸。
一滴温热的、清澈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滴在影风冰冷的脸颊上,混入那暗金与污黑的血迹之中。
染血的、苍白的唇瓣,极其轻微地开合,吐出几个微不可闻、却仿佛用尽了她所有力气与温柔的字眼:
“这次…”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深沉的、无法言喻的眷恋。
“…换我…接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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