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门内压抑的低吼，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苏念的心上，久久不散。她背靠着冰冷的走廊墙壁，清晰地感受到门板另一侧传来的、那极力克制却依旧泄露出的痛苦与挣扎。他像一头被困在铁笼中的受伤野兽，舔舐着无人能见的伤口，而她，是唯一窥见这狼狈的旁观者，却也是间接造成这一切的“因”。
那一触即分的指尖冰凉，和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混乱金芒，都昭示着平静表象下的波涛汹涌。他让她“出去”，是一种自我保护，还是一种……对她的不信任？
苏念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她不能再被情感左右，必须冷静。系统088的警告言犹在耳，主神空间的扫描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她与谢沉之间这由谎言、利用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所维系的关系，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需要信息，需要更清楚地了解谢沉当前的状态，需要知道那“神明碎片”究竟潜伏到了何种程度，以及……主神空间下一步可能的动作。
第二天，谢沉似乎恢复了常态。他依旧沉默，但那种深沉的、仿佛承载了万钧重负的疲惫感淡化了许多，重新披上了那层冷硬的外壳。他没有再提及昨夜的事情，甚至没有多看苏念一眼，仿佛那短暂的失控和流露的脆弱从未发生。
然而，苏念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
早餐时，他会将她习惯喝的热牛奶推得离她更近一些。当她坐在客厅看书时，他会选择在离她不远不近的沙发另一端处理公务，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既非亲近也非疏离的距离。最让她心惊的是，他偶尔投向她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探究，而是多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权衡与考量，仿佛在评估一件至关重要、却又充满风险的事物的价值。
他在权衡什么？她的“用途”？还是她的“威胁”？
苏念不敢掉以轻心。她一边维持着“林暖暖”应有的、带着怯懦和顺从的姿态，一边在脑海中与系统088进行着紧张的交流。
“能探测到他体内碎片的活跃度吗？”
“能量波动趋于平稳，但仍处于高位振荡区间。”088回应，“存在周期性峰值，与目标人物情绪波动相关性达87.3%。警告：任何强烈情感刺激都可能成为重新激活碎片的催化剂。”
“主神空间有没有新的指令？”
“监测到三次加密通讯尝试连接本系统……已被防火墙拦截。分析认为，主神空间正在尝试重新建立直接控制，但因碎片活性不稳定及宿主链接存在，暂时处于观望状态。建议宿主：维持当前链接强度，避免引起双方注意。”
维持链接，避免注意。这就像在两头沉睡的雄狮之间保持平衡，何其艰难。
苏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架黑色的钢琴。它静静地立在窗前，像是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也像是一个潜在的引爆点。
午后，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窗帘，洒下斑驳的光影。谢沉处理完一部分工作，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掠过钢琴，最终落在了坐在窗边看书的苏念身上。
他踱步过去，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琴练得怎么样了？”他忽然开口，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苏念从书本中抬起头，有些意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她学琴的进展。
“还在练习基本的指法和音节。”她老实回答，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初学者的羞赧。
谢沉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他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向钢琴。
“过来。”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苏念的心微微一紧。又要弹琴？她放下书，依言走了过去。
谢沉在琴凳上坐下，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开始弹奏。他侧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苏念，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弹一段我听听。”他说。
这是……检查功课？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苏念依言在琴凳的另一端坐下，与他保持着半臂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冷冽木质香的气息，这让她有些紧张。
她将微微颤抖的手指放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开始弹奏这段时间练习的那首简单的练习曲。她的指法依旧生疏，节奏也偶有失误，但在窗外暖阳的映衬下，轻柔的旋律倒也显得有几分宁和。
谢沉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评价。他的目光落在她跳跃的指尖上，眼神专注，却又仿佛透过她的手指，在观察着别的什么。
一曲终了，苏念有些忐忑地停了下来，等待着他的评判。
然而，谢沉并没有点评她的琴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也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琴键上，位置紧挨着她的右手。
苏念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没有看她，只是注视着黑白分明的琴键，声音平静无波：“试试合奏。”
合奏？！以她这蹩脚的水平？
不等苏念反应，谢沉修长的手指已经按下了第一个音符。是一段同样简单，却与她刚才练习的曲子风格迥异、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抗意味的旋律。
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这不是教学，不是欣赏，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测试！他要将她卷入他的节奏，观察她的反应，测试她的极限，或者说……测试她背后是否存在着某种“引导”！
苏念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必须跟上，但又不能跟得太好，以免暴露不属于“林暖暖”的能力；她也不能完全跟不上，那会显得可疑，或者激怒他。
她努力集中精神，笨拙地、试图将自己的旋律融入他那略带侵略性的节奏中。两段风格不同的简单旋律交织在一起，时而和谐，时而冲突，在安静的客厅里碰撞出奇异的火花。
谢沉的目光始终落在两人交错的指尖上，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迟疑、失误，或是……超乎预期的流畅。
苏念感觉自己的后背渗出了冷汗。她仿佛能感觉到他那无形的精神触角，正试图穿透她的表象，探测她意识深处可能存在的、系统的痕迹。
就在她精神高度紧张，一个音符险些按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系统088极其轻微的提示音！
“检测到目标人物精神力场主动探测……”
“建议进行微调，第三小节第二个音符延后0.3秒切入，可形成最佳共鸣……”
是系统的辅助！它在帮她规避探测，同时优化合奏效果，以维持那该死的“情感链接”！
苏念心中一惊，几乎要本能地拒绝这种作弊般的干预。但理智告诉她，这是目前唯一的应对方式。她咬着牙，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和系统的隐形引导，艰难地跟随着谢沉的节奏。
两人的手指在琴键上时而接近，时而远离。旋律在对抗与融合之间微妙地平衡着。渐渐地，那原本带着试探和对抗意味的合奏，竟奇异地产生了一种独特的、扣人心弦的张力。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苏念的指尖还停留在琴键上，微微颤抖，掌心全是冷汗。
谢沉缓缓收回了手。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转过头，第一次在合奏过程中，将目光完全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深思，有一丝未能达到预期目的的挫败，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确认了某种猜测的了然，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他看到了。他一定感觉到了刚才合奏中那些微妙的、不自然的“流畅”时刻。他或许无法确定那是什么，但他肯定知道，那不属于“林暖暖”。
他伸出手，不是朝向琴键，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抬起了苏念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深邃的眼眸。
他的指尖依旧冰凉，但苏念却感觉被他触碰的皮肤像是要被灼伤。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他低声说道，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有秘密。我知道你不简单。
然后，他松开了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心悸的弧度。
“看来，你需要一位……更‘专业’的老师。”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客厅。
苏念独自坐在琴凳上，浑身发冷。
他知道了。他或许不知道系统088的具体存在，但他一定确信，她的背后有某种“东西”在引导或辅助她。
而他那句“更专业的老师”，是新的试探，还是……意味着主神空间，或者那“神明碎片”本身，将要采取更直接的手段介入？
故事的悬念在此刻骤然收紧——男主的试探几乎触及系统存在的边缘，女主在系统的辅助下勉强过关，却引来了更深的怀疑。这看似平静的合奏，实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下一章，新的“老师”登场，必将掀起更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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