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仿佛在无尽的黑暗冰原中跋涉了千万年。
意识回归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沉重的疲惫，灵魂像是被抽干后又勉强塞回躯壳，每一寸都泛着酸软无力。紧随其后的是头痛，并非剧烈的刺痛，而是一种深沉的、源自精神核心的闷胀感，如同用脑过度后的虚脱。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她回到了凌墨基地的休息室。
“你醒了。”凌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念偏过头，看到他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流动着复杂的数据。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三十七小时。”凌墨放下平板，走到床边，递给她一杯温水，“感觉怎么样？尤其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苏念接过水杯，小口啜饮着，温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却无法立刻缓解灵魂深处的疲惫。她仔细感应了一下，脸色微变。
她的精神力……或者说，与冰魄之力相关的灵魂能量，变得异常晦涩和稀薄。就像一口几乎见底的深井，需要时间来重新积蓄。
“灵魂力量消耗过度，”凌墨直接点明，“你强行介入那种层级的灵魂风暴，没被直接撕碎已经是奇迹了。现在感觉虚弱是正常的，甚至可以说是最理想的结果。”他顿了顿，补充道，“毕竟，你‘修复’的对象，状态比你好得多。”
苏念的心猛地一提：“谢沉呢？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凌墨的语气带着一种科学家的赞叹，“好得惊人。能量稳定，规则排斥几乎消失，灵魂波动平稳有力，甚至比他受伤前的数据还要完美。他现在处于一种深度的、自我修复式的沉睡中，预计再有几个小时就能苏醒。”
他看向苏念，眼神复杂：“你不仅平息了他的暴走，似乎还……补全了他灵魂上一些我们难以观测的微小瑕疵。苏念，你到底是什么？”
苏念垂下眼睫，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只是轻声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在凌墨的陪同下，苏念再次来到医疗舱所在区域。这里的设备大多已经修复或更换，恢复了正常运转。
透过观察窗，她看到谢沉安静地躺在医疗舱内。他眉心的裂纹已然消失不见，脸色红润，呼吸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安恬的睡眠。那种令人心悸的狂暴和痛苦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宁静深邃的力量感。
看着这样的他，苏念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锁骨之间的位置——那里是之前佩戴星辰冰雪胸针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胸针呢？”她问道。
凌墨指了指医疗舱内部的一个隔离保管盒：“在那里。它似乎耗尽了内部储存的特殊能量，变成了一件普通的饰品。在它能量恢复，或者我们搞清楚它的运作原理之前，我不建议你再佩戴它。”
苏念点了点头，没有强求。她能感觉到，胸针并非彻底失效，只是如同她的灵魂力量一样，需要时间“休眠”和恢复。它最后传递出的那股温和力量，是关键中的关键。
“你们之间的灵魂链接，”凌墨调出另一组数据，“在风暴平息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坚韧和深邃了。像是一种经过淬炼后的升华。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你的灵魂损耗如此之大，因为你分担了他规则排斥和灵魂暴走的大部分反噬。”
他看向苏念，语气带着一丝提醒：“这意味着，你们之间的联系更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下次他再出事，你的反应可能会更剧烈，甚至可能被直接拖入他的意识深渊，无法自拔。”
苏念沉默了片刻，目光依旧落在谢沉安详的睡颜上，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凌墨看着她这副模样，挑了挑眉，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记录着数据。
几个小时后，医疗舱发出了一声轻柔的提示音。
舱盖缓缓滑开，生命维持系统的导管自动脱离。长睫微颤，谢沉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恢复了清明和深邃的眼眸，不再是风暴中的混乱与疯狂，也不是平日的慵懒戏谑，而是一种如同雨后星空般的澄澈与宁静。他微微动了动手指，然后缓缓坐起身。
“感觉如何？”凌墨第一时间上前询问。
谢沉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握紧，又松开，仿佛在确认身体的存在。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凌墨，直接落在了站在稍远处的苏念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深藏的依恋，还有一种……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的、带着震撼的审视。
在他意识彻底崩溃、坠入无边黑暗与痛苦的最后时刻，是那道带着冰莲气息的、温柔却无比坚韧的力量，强行撕开了混沌，将他从自我毁灭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看”到了她在破碎冰原中凝聚的虚影，听到了她那句“我陪着你”，感受到了那份毫无保留的、试图抚平他所有创伤的心意。
那不是表演，不是任务，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与牵引。
“还好。”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微哑，回答的却是凌墨的问题，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苏念，“像是……做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噩梦，然后，醒了。”
他掀开保温毯，走下医疗舱。脚步起初有些虚浮，但迅速变得稳健。他径直走向苏念。
苏念看着他走近，没有动。他停在她面前，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他没有像意识海里那样紧紧抱住她，只是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你的脸色很苍白。”他低声说，眉头微蹙，“我……伤到你了？”
他记得意识风暴的恐怖，记得自己失控时那股毁灭一切的力量。他不敢想象，她是如何承受住那股力量，并最终将他唤醒的。
苏念摇了摇头，想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勉强：“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
谢沉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那轻轻触碰她脸颊的手指，无声地收拢，握成了拳，垂回身侧。一种混合着后怕、庆幸和某种下定决心的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接下来的两天，基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谢沉的身体和精神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甚至比之前更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适应和熟悉这股更强大的力量，偶尔会和凌墨讨论一些关于能量控制和规则适应的问题。
苏念则主要在休息，通过冥想来缓慢恢复耗损的灵魂力量。她与谢沉之间的交流并不多，但那种无形的、紧密的灵魂链接，让两人即使相隔一段距离，也能模糊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和状态。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
凌墨则更加忙碌，他一边分析着之前记录下的海量数据，一边加强基地的安保，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这天傍晚，苏念结束冥想，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她走到生活区的窗边，看着外面模拟出的、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
谢沉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
“我们该离开了。”他忽然开口。
苏念看向他：“离开？你的伤……”
“已经无碍。”谢沉语气平静，“凌墨这里并非久留之地。他帮了我们，但也‘研究’了我们。继续留下去，我们只会成为他更详尽的研究样本。”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虚拟的夜景，眼神锐利：“而且，我感觉到……有东西在‘窥探’。虽然很隐蔽，但确实存在。”
苏念心中一凛，立刻想起了之前那股莫名的不安，以及凌墨提到过的“其他势力”。难道……
就在这时，凌墨面色凝重地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个通讯器。
“我们可能有点小麻烦了。”他将通讯器屏幕展示给两人看，上面是一条经过多次加密转码的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
【‘钥匙’已确认。回收程序启动倒计时：71:59:48】
信息的末尾，有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由星光构成的蛇形印记。
看到那个印记的瞬间，谢沉的瞳孔猛地收缩，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而危险。
“星骸……”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这两个字。
苏念明显感觉到，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谢沉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翻涌的、混杂着刻骨仇恨与极致厌恶的情绪波动，甚至引动了她刚刚平稳下来的灵魂之力一阵悸动。
凌墨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你们认识这个标志？”
谢沉没有回答，但他那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短暂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更大的风暴，正在逼近。
（第8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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