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
玉维真站在高密度夹层玻璃视窗后，观看研究人员的又一次“实验成果”。
片刻，他冷淡道：“如果这就是你们的进展，我可以确认我这些年来的投资用来打水漂了。”
这次他很客气，没有说什么“如果依靠电刺激产生的反馈也算意识行为，电椅就能被称作生死永动机。我不介意送你们每个人都上去体验一下。”
总负责人正在紧张的搓下巴，闻言伸手想要辩解一番，但是没什么好辩解的，胳膊划了一圈徒劳地缩回去，继续摸下巴。
玉维真倒也不是真心期待他们有什么突破性的研究，巡查不过例行公事。他懒得掺和，只是被架到这个位置而已。
他的助理冲房间里的人安抚性地笑了笑，走在前面替他打开门。玉维真走在最前面，一行人鱼贯而出，恭恭敬敬地把他送上公务车，站在原地目送车启动、悬浮，倏地滑向远方。
接着纷纷擦汗。
玉维真的助理年轻且活泼，有一头俏皮的红色卷毛。她确认了一遍今天接下来的行程，给玉维真拿了瓶维c水，拧好瓶盖虚盖着递给他，语气轻松道：“您今天又吓到他们了。”
她得到了含义微妙的一瞥。
“不过说真的。”助理凑近他，好奇地低声道，“他们知道您的事吗？为什么特意指派您来盯这个……项目？如果他们私下很清楚您不死的事实，就不会暗中对您做什么手脚吗？”
玉维真很喜欢这个助理，高效、细心、体贴，能看懂人眼色。唯一的缺点就是好奇心太旺盛了，也太容易相信别人。她观察并猜测到了雇主的秘密，然后丝毫不遮掩地问出来。
她当初问他的“真实年龄”时，玉维真的手已经摸向了桌下固定的枪套。
后来发现她对“自己人”没什么心眼，想到就问了。
玉维真只好告诉她没错，你的上司是人口普查的漏网之鱼，为了保住你自己的饭碗和生命安全，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中去——哦这是一个没有坟墓的世界，保守秘密直到你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白骨吧。
马蒂尔小姐做得很好，甚至比玉维真本人还要更关注他本人的隐私与安危。只是每次来巡查实验进展，她都会在事后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唉声叹气、欲言又止，直到玉维真受不了这种令人烦闷的氛围，询问她“又怎么了”为止。
她担心玉维真被人发现不死这件事，然后送进实验室受尽折磨。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从实验室的耗材里爬出来的呢？”
然后年轻的助理就吓哭了。
偶尔玉维真也会反思一下自己的性格是否有些恶劣、说话是否太不知轻重，最后得出结论这姑娘不仅年纪不大，胆子还小，以后还是别吓唬她了。
“不会的。”他说，“谅他们也不敢。”
他们今天下午有一场慈善拍卖要参加，紧接着就是晚宴。玉维真有一些要见的合作伙伴，一些想见他的政客，一些试图和他攀谈的不知道干什么的人。马蒂尔又开始过慈善拍卖的名单——物品和名流们。这个世道下宝石也不大保值了，有钱人们为表诚意会拿出一些流转土地——矿产资源禁止买卖，所以他们管这些“人可以捡到石头、稀土和灌点石油去生活的空地”叫流转土地，然后分割成小块拿出来彰显自己的富有和仁爱。或者他们拍卖一些“可变现资产”，就是不死者，一款全自动剩余价值生产机器。当然这也是禁止买卖的，不过不死者又没有自我意志，不会爬起来去上访。
“有几家佣兵公司呢玉先生。”她不死心地强调道，“您真的不看看吗？”
“我认为城内的治安还没有差到这种程度。”
他轻飘飘地拒绝了。
助理女士总是不死心地想要给他组建一支安保团队。也许在她眼中，玉维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却身怀秘宝遭人觊觎的好上司。他这么俊美、温和——忽略他阴晴不定的语气、多金，如果被人伤害、被抓进实验室，她会非常伤心的。
毕竟她的薪资非常丰厚，公司配备了房车，她的前程牢牢捆在工作上。马蒂尔真心实意地希望，玉维真永远不老不死、大权在握，这样就算她哪天突遭不测成为不死者，他也会念及旧情，不把她送进工厂或者矿区消磨血肉。
据传闻这家公司的退休员工最后都能得到妥善安置，只做点简单的环卫清洁什么的。
其实玉维真有自己的安保队伍。
和那些拿钱办事的雇佣兵不一样，他的那些保镖是他亲自挑选、培训出来的，只服务于他一个人，终身买断制。他把他们从下城区边缘捞出来，和他们签订合同，承诺让他们的家人有尊严地入土为安，而不是永远在暗无天日的矿井中机械劳作，最后变成一具脆弱的骨架子，散落一地、就地掩埋。
他不轻易动用这些人。上城区是一个浮华安全的乌托邦，下城区的麻烦他自己可以应付。只有出城时，玉维真需要这些人。他们回到矿区，就如同水滴回到河流，成为他的眼睛、耳朵、喉舌，保护他的同时，为他探查地下领区最新的消息与动向。
危险从不来自于天空和地面。
每一个光鲜亮丽的企业家、慈善家，衣冠楚楚的政客名流，都拥有自己的地下暗巢。
张天心刚刚解锁了这一块的地图。
他在下城区的巷道里见义勇为了一次，帮助一个年轻的母亲抢回她儿子的治病钱，钱包抛回去了，他自己脚一滑直插下水道。
别的不谈，整座城市的下水系统那是相当宏伟壮观。他的紧急训练第一次发挥作用竟然是在这种境况下，让他在还算宽阔的通道中收紧核心、迅速扭转，达成了背部大面积着地，没有造成任何骨折和软组织挫伤的成就。
在他和地面接触的那一刻，地图变幻成立体形态，地下的部分被点亮了。
他呻吟着从地上坐起来，心说防弹背心的减震还真不错，我要把它焊在身上，选择性忽略了地下地图。无他，这特么也太大太复杂了，真要探索起来要搞到猴年马月啊？锁定男主之后再说吧。
说到男主。
他愁苦地叹了口气。
……市长的候选人呢。
其实这意味着一定有机会在下城区直接接触到他。无论这些议员平日里如何不愿离开他们洁净的街道与宏伟的建筑群，选举的紧要关头一定会做样子来到下城区与矿区，摆出体恤民情的姿态。张天心一定能在下城区见到他——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这种相遇有什么意义呢，他没办法以私人身份接触到他。
等等……
他陷入沉思。
男主的竞选配置成熟吗？他比别的竞选人要年轻不少，或许能在团队中捡个空子……以安保之类的身份？
996盛赞这是个好主意，就凭这个小破公司吗？
张天心忍无可忍道你到底被谁污染了语言库，删掉给我删掉，禁止冷嘲热讽宿主！
996当然不会说这是和玉维真学的，我看宿主你很喜欢他这么跟你说话的样子嘛……它默默调低了反问出现的比例，但誓死不修正。这样对话的效率更高一点，宿主很容易就被调动情绪了呢。
就这么坐在下水道里苦思冥想也不是个办法。张天心把地图扒拉到眼前，勉强找了个没被任何势力染色的安全角落去待着，继续和系统唇枪舌战如何接近男主。他每提出一个方案，996都帮他模拟和计算概率；遗憾的是，来来回回四五轮后，还没有任何一个方案的成功率突破60%。
“那我还是等剧情来找我吧。”张天心白眼一翻又躺下了。
他现在对阴沟里的老鼠身份接受良好，主要是穿得足够厚、还都是防水材料，口罩的过滤功能帮他挡掉了大部分难闻的气息，周围没有要应付的陌生人。啊，难得的清静。
996也不反对。
前期探索固然重要，但剧情的展开一定是由世界主角展开的。与其让宿主自由发挥，又搞到线索不开、剧情全部平推到底的境地，还不如等男主被剧情送到眼前来……讲真的，它认为张天心充当竞选摄影师拍下什么男主躲过刺杀子弹的精彩照片的概率，都比他去当所谓的安保给男主成功挡子弹的概率要大很多。
它正在给张天心更细致地标出势力划分范围。又出现了……那个对宿主和男主都能产生影响的人，他的部分正在微微泛起浅蓝色的光，是一种柔和、平静、不会给人造成任何负面印象的低饱和度蓝色。势力范围的颜色标注是有意义的，甚至会随着探索的深入而产生变化。
996好想给他覆上一层高明度色盖住啊。但是张天心还是以一种古怪的敏锐度捕捉到那个字。
“噫，我休息好了！”他神采奕奕道。
他确实是休息好了的样子，在看到那个小小的姓氏标注之后，他从地上弹了起来，纯靠腰腹力量。
——健身成果体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他假装没听到自家系统的叹气声。
996还是给他标注上了路线和行进箭头……张天心斗志昂扬地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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