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日,别院中暗流涌动。
玉夫人母凭子贵,耶律宏虽未留宿,却每日都会拨冗去她院中用膳,温存片刻。
那碗安胎药,他甚至亲自试过温度才递到她唇边。
这般体贴,倒不全然是做戏。
他子嗣单薄,玉夫人腹中这块肉,确实牵动着他为数不多的血脉亲情。
而更重要的缘由,则在于对东璃的布局已到了箭在弦上的关头。
杜锦红那边传来密信,只待他埋伏在边境的人手就位,便可里应外合,一举撕开东璃的防线。
原本,他对东璃采取的是更为迂回的策略,以渗透与分化为主,力求兵不血刃。
可谁料,苦心经营多年的暗桩竟被萧凛以雷霆手段连根拔起,连安嫔这步暗棋也彻底暴露,成了废子。
就在他以为图谋东璃的大计将被迫搁浅之时,局势却陡然逆转。
苍天竟在此刻,将一份厚礼砸向他!
东璃探子传回的消息称:
东璃皇帝痛失爱妻,悲痛欲绝。终日醉生梦死,将朝政全然抛却。
一道圣旨,立了年幼的瑄儿为太子,令太子监国,自己则躲入深宫,再不问世事。
如今的东璃朝堂,表面上是太后与太子在勉力支撑,实则权力真空,内部派系倾轧必起。
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简直是天赐北夷!
耶律宏立于沙盘前,指尖重重点在东璃皇都上,眼底燃起野心的火焰。
他岂会错过这趁虚而入的绝佳时机?
原先的“徐徐图之”必须立刻转为“雷霆一击”。
耶律宏负手立于军阵图前,眼底最后一丝迷醉已被锐利取代。
东璃的布局既已落子,北夷这边更需步步为营……
他绝不能在前方破敌时,让后院燃起烽烟,否则他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了;
待这边一切部署妥当,也是他杀回北夷的时候……
北夷这边,他同样决定来个趁其不备,釜底抽薪;
如今阿依罕与玉夫人的父王,铁帽子王,便是他的部署在北夷的两颗最关键的棋子。
清醒回笼的北夷三皇子,终究还是那个深谙权衡之道的朝堂弈者。
他在书房运筹帷幄,去玉夫人处温言用膳,再到听风阁浅酌清茶,将恩宠与陪伴分配得如同沙盘推演,分毫不差。
如此情形之下,玉夫人也不愿在萧凛面前留下胡搅蛮缠的印象,倒也暂时消停了下来,每日在房中安心的养着身子;
暮色渐沉,听风阁内烛火摇曳,将慕卿璃执棋的身影投在茜纱窗上。
她指尖拈着一枚白玉棋子,正左右手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杀机四伏。
白露悄无声息地步入室内,低声回禀着连日来耶律宏的行踪;
“呵。”
一声轻嗤从慕卿璃唇边逸出。
她并未抬眼,指尖黑子“啪”地一声落定,断去白棋一条大龙的生路。
“想不到咱们这位王爷,倒是个‘雨露均沾’的个中翘楚。”
她语带讥诮,眸中却无半分笑意,只有冰封的冷意;
“既要稳住手握兵权的岳丈,又舍不得放了我这新得的‘解语花’。
“只可惜,我这人,最不爱的就是风平浪静。”
主仆二人正低声交谈着,门外便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
帘栊轻动,易容成厨子模样的墨白提着一个硕大的红木食盒走了进来。
如今他已正式在听风阁当值,成了璃夫人名正言顺的“私厨”。
他并未多言,只沉默地将食盒置于房中央的黄杨木圆桌上,揭开盒盖。
随着他的动作,一件件或常见或稀奇的食材被逐一取出,轻放在光洁的桌面上。
……碗盏杯碟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
不多时,原本空阔的桌面便被这些瓶瓶罐罐与各色食材逐渐铺满,俨然一副即将大展身手的光景。
慕卿璃捻着白玉棋子的手顿在半空,目光凝在墨白端出的“佳肴”上,连棋局也忘了。
一旁的白露更是瞪圆了眼,指着那盘黑中透紫、形似焦炭的物件,声音都变了调:
“墨…墨先生,这…这是红煨鹿肉?”
墨白清俊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却强自镇定地拂了拂袖口并不存在的灰:
“此乃加入七味温补药材,以文火慢炖两个时辰的益气养生膳。”
慕卿璃用银箸轻轻拨开那焦黑的外壳,露出内里诡异的翡翠绿色,忍不住以袖掩唇,肩头微颤:
“我竟不知…何时鹿肉能与黄连同炖了?这色泽,倒像是丹炉里炼出的仙丹。”
白露凑近嗅了嗅,立即被那混合着焦糊与药味的古怪气息呛得后退半步,苦着脸道:
“墨先生,您这锅子莫不是把药房的砂锅也一并炖了?”
“瞧瞧这,你告诉我是清蒸鲥鱼,可奴婢瞧着竟比太医院熬了三日的药渣还要沧桑……”
墨白耳根微红,冷着脸将一盅汤品重重放在案上,汤汁溅出几滴,竟在紫檀桌面蚀出细小凹痕。
慕卿璃见状终于笑出声来,眼波流转间尽是揶揄:
“好厉害的‘琼浆玉液’!这般手艺,怕是玉夫人派来的细作尝过也要哭着招供呢。”
她目光在那盅色泽深沉的浓汤上停留片刻,忽然执起手边的青瓷茶壶,手腕轻倾,清亮的茶水便潺潺注入汤中。
说也奇怪,那原本浓稠得化不开的汤色,经茶水一冲,竟显出几分澄澈透亮的琥珀光泽,乍一看倒有了几分御膳房高汤的品相。
“墨大神医,”她执起汤勺轻轻搅动,眼尾弯起狡黠的弧度;
“莫不是故意把菜做成这般模样,好叫我知难而退,放你回去悬壶济世?”
说着拈起银箸在几道菜间虚虚一点,转头对白露吩咐:
“总不好辜负墨大厨这番心意。把这道汤,还有这个,这个……都装进食盒里。”
她指尖掠过几样卖相尚可的菜肴;
“听闻王爷今夜又与幕僚议事,待会儿咱们去送个宵夜。”
白露闻言眼睛一亮,手脚利落地开始收拾。
她恨不得将满桌佳肴都打包送去书房。
虽说这些菜色让她与主子难以下咽,可比之北夷厨子那些粗犷手艺,墨白的手艺到底还算精致。
墨白立在原地,望着被改头换面的汤羹,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何尝不知自己的厨艺遭了主子嫌弃?
可若他当真厨艺与医术齐名,怕早就在开酒楼当神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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