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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空气,在周文海那句云淡风轻的“提议”落下后,彻底凝固了。
那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包裹在“前途”这块最诱人的肥肉里,不由分说地朝苏晨脸上摁了过来。
苏晨的耳膜里,系统那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声,几乎要刺穿他的颅骨。他仿佛能看到那道名为“流放咒缚”的言灵,如同一条金色的毒蛇,吐着“副处级待遇”、“重点项目”的信子,从周文海那看似和蔼的笑容里游出,张开了足以吞噬他未来的巨口。
接受,就是跳进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从此他将离开市府办这个权力中枢,被发配到一个看似光鲜,实则危机四伏的边缘地带。他的气运会被这道“恩赐”彻底锁定,成为周文海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当利用价值耗尽,或是有碍观瞻时,随时可以被“合理”地牺牲掉。
拒绝?
苏晨的脑海中甚至不需要推演。拒绝一位功勋卓着、人脉通天的老领导亲自为你铺的路,这在官场上,等同于当众扇了他一记耳光。这不仅仅是“不识抬举”,这是在宣告“我怀疑你的动机”。
周文海甚至不需要动用任何手段,只需要在某个合适的场合,对着某个合适的人,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市府办那个叫苏晨的小同志,很有个性嘛”,就足以让苏晨在体制内寸步难行。
这是一道绝杀。
一道用阳谋布下的,无解的死局。
苏晨感觉自己的后心,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他站在那里,脸上却在一瞬间,绽放出了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巨大惊喜和些许手足无措的复杂表情。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说不出话。他的眼睛瞪大了,瞳孔里闪烁着一个二十五岁年轻人,在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时,最真实、最不加掩饰的光芒。
“周……周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懵了。
“您……您说的是真的?”
周文海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深处那片冰湖般的审视,悄然融化了一丝。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面对一步登天的机会时,就该是这副样子。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愈发温和:“我这把年纪了,还会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吗?发改委那个地方,最能锻炼人。你去了,好好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苏晨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他向前迈了半步,双手紧紧握拳,仿佛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谢谢周老!谢谢您!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的眼眶,甚至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我何德何能,能得到您这样的垂青和厚爱!这……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将一个被巨大馅饼砸中的年轻人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文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端起茶杯,准备慢悠悠地喝上一口,欣赏一下这个已经被他彻底拿捏的年轻人,接下来会如何感恩戴德地跳进他挖好的坑里。
然而,苏晨接下来的话,却让周文海端着茶杯的手,凝固在了半空中。
“可是……”
苏晨的脸上,那股狂喜的潮水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纠结、痛苦和挣扎的神色。
“周老,我……我不能去。”
这四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声音都哑了。
书房里的空气,第二次凝固了。
周文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苏晨,眼神里那丝刚刚融化的温和,瞬间重新冻结,并且结上了一层更厚的寒冰。
“为什么?”他缓缓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苏晨的头低了下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周老,您对我的这份栽培之情,我苏晨粉身碎骨都无以为报。能得到您的赏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他先用一番话,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将周文海捧到了最高。
然后,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愧疚和为难。
“只是……我们赵林科长,他……他刚把那份关于违建项目的调研报告交给我。这是我到市府办以来,科长第一次交给我这么重要的独立任务。他那么信任我,把担子压给我,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走人啊!”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辜负领导信任的惶恐。
“做人得知恩图报。赵科长是我的顶头上司,他信任我,栽培我,我还没为科里做出一点贡献,就想着自己的前途高升,这……这和那些投机倒把的小人有什么区别?我苏晨的骨头还没那么软!”
“而且,周老您是什么样的人物?您是咱们江城的定海神针!您今天之所以愿意提携我这个无名小卒,不也是看中了我身上那股子想干事、肯负责的劲头吗?如果我连自己分内的工作都不能善始善终,连自己直属领导的信任都要辜负,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接受您的这份天大的恩情?”
“我去了发改委,人家一打听,说市府办这个苏晨,是个接到任务就跑,有了高枝就攀的白眼狼。那我丢的,不光是我自己的脸,丢的是赵科长的脸,丢的……更是您周老的脸啊!”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情理兼备。
他没有拒绝周文海的“好意”,反而将其定义为一份自己“暂时不配”拥有的“天大恩情”。他拒绝的理由,不是怀疑,不是胆怯,而是“忠诚”、“责任”和“知恩图报”这些在体制内永远不会错的品质。
他甚至巧妙地将皮球踢了回去——我如果是个不负责任的小人,那丢的可是您的脸。
【叮!“流放咒缚”被成功规避!】
【检测到宿主言灵“忠肝义胆”构建成功,已形成临时“责任壁垒”,免疫对方的“提拔”类言灵锁定。】
苏晨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场豪赌,他赌赢了。
周文海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双经历了无数风浪的眼睛里,第一次收起了所有的温和与慈祥,也收起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锐利如刀的审视。
他感觉到了。
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布下了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陷阱,眼看着猎物就要踩进去,可那猎物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极其优美的姿态,在陷阱边缘跳了一支舞,然后毫发无伤地走了。
更让他感到不适的是,他那道无往不利的“流放咒缚”,在触碰到苏晨那番话所构建起的“责任壁垒”时,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了回来。
那股力量并不强大,甚至有些微弱,但却坚韧得可怕。
这股反震之力,让周文海那早已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威严壁垒”,第一次产生了一丝细微的、不和谐的震颤。
他的气运,感到了冒犯。
这个年轻人,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
他不是一只误入瓷器店的公牛,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狐狸。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表情,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热血、耿直、甚至有点愣头青的形象,却用最滴水不漏的逻辑,化解了自己布下的必杀之局。
周文海活了八十年,第一次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感到了“棘手”两个字的分量。
“呵呵……”
良久,周文海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却让书房里的空气都为之震动。
“好,说得好。”他重新端起茶杯,这次是真的喝了一口,“有担当,知进退。赵林那小子,是捡到宝了。”
他没有再提让苏晨去发改委的事,仿佛那只是一个随口的玩笑。
“既然你这么有责任心,那份调研报告,就好好写。写好了,拿给我看看。”
“是!一定不辜负周老的期望!”苏晨立刻立正,像个接受检阅的士兵。
“行了,去吧。我累了。”周文-海摆了摆手,重新拿起桌上的毛笔,似乎准备继续临摹他的《兰亭集序》。
苏晨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一步步退出了书房。
在他转身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周文海抬起了头。他没有看字帖,而是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幽深,如一潭千年古井,深不见底。
苏晨走出那栋二层小楼,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衬衫已经湿透了。
他坐进车里,发动了汽车,手心却依旧全是冷汗。
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交锋,比他之前经历过的所有危机加起来,还要凶险百倍。
车子缓缓驶出干部大院,苏晨看了一眼后视镜,那栋红墙灰瓦的院落,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他知道,自己虽然暂时脱险,但也彻底进入了那头史前巨兽的视线。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一个可以被忽略的晚辈,而是一个需要被认真对待的,对手。
而在那间书香四溢的书房里,周文海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他没有写字,只是静静地坐着。
许久,他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
周文海的声音,平淡而又冰冷,再无半分刚才的温和。
“振华吗?是我。”
“帮我查一个年轻人,市府办秘书一科的,叫苏晨。”
“对,就是那个苏晨。你外甥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
电话那头,似乎在问什么。
周文-海看着窗外那株盛放的兰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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