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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嘈杂的KtV音乐和划拳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瞬间矮了下去,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一个带着几分酒意的、警惕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您好,钱主任吗?”苏晨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像秋夜里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我姓苏,是何卫国老师的朋友。他……托我跟您问声好。”
“何卫国”三个字,仿佛是一句咒语。
电话那头的呼吸陡然一滞,连那点残存的背景音都消失了。过了足足五秒,那个声音才重新响起,酒意已经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精明与审慎。
“何老师?他……他老人家还好吗?”
“挺好的,刚平反,恢复了名誉,精神头很足。”苏晨轻描淡写地说道,却字字都敲在关键点上。
平反。恢复名誉。
这两个词让电话那头的钱浩彻底沉默了。他这种在体制内摸爬滚打的消息灵通人士,自然知道周文海倒台的事,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何卫国这棵枯了三十年的老树,不仅活了,还重新抽出了新芽。
而一个能在这种时候,被何卫国托付打电话过来的“朋友”,身份绝不简单。
“苏先生在哪高就?”钱浩的称呼从“哪位”变成了“苏先生”。
“市政府办公厅,秘书一科。”苏晨报出自己的单位,然后补充道,“刚来不久,新人一个。”
市政府办公厅,秘书一科!
钱浩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市府的中枢,核心中的核心。一个能进那里面的“新人”,背后能量岂是自己能想象的?
“苏先生,您看,我这儿有点吵,不方便说话。”钱浩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恭敬,“要不,明晚七点,城南的‘静心茶社’,我做东,咱们见一面,好好聊聊?”
“好,那就麻烦钱主任了。”
挂断电话,苏晨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幽深。
何卫国在笔记本上对钱浩的评语是“为人机灵,消息灵通,但有些势利”。
一个势利的人,最懂得趋利避害。何卫国沉冤得雪,自己又来自市府办,这两张牌加在一起,足以让钱浩将那份“欠何人情”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
第二天傍晚,静心茶社。
这地方藏在一条老街的深处,青砖黛瓦,门口挂着两个褪色的红灯笼,颇有几分大隐于市的味道。
苏晨提前十分钟到了二楼的雅间。他没有喝茶,只是静静地坐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境。
【系统视角开启。】
他“看”到,整个茶社的气场是平和的淡黄色,充满了市井的安逸与闲适。唯有自己这个雅间,因为他内心的复仇意志,气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锐利。
他收敛心神,将那股锐气压下,整个人重新变得温和无害,就像一个只是来品茶的普通年轻人。
七点整,一个穿着深色夹克,头发梳得油亮,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了进来。正是钱浩。
他一进门,目光就精准地锁定了苏晨,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哎呀,苏老弟吧?真是年轻有为,年少有为啊!”
苏晨站起身,与他握了握手,不卑不亢地笑道:“钱主任过奖了,您叫我小苏就行。”
【目标:钱浩。】
【气运状态:青色平稳,夹杂着一丝代表“精明”的黄色与代表“不安”的灰色。】
【当前情绪:试探、好奇、敬畏。】
系统给出的反馈,与何卫国的评价和苏晨的预判完全一致。
钱浩很健谈,落座之后,从茶叶的产地聊到市里的天气,从电视台的趣闻聊到机关的轶事,滴水不漏,却绝口不提何卫国,也不问苏晨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他在试探,在观察,在等苏晨先开口。
苏晨也不急,就顺着他的话聊,表现得像一个涉世未深、对什么都感到新奇的职场新人。
一壶茶喝到一半,钱浩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放下茶杯,貌似随意地问道:“小苏啊,何老师他……很少会主动托人办事的。你这次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老哥帮忙的?”
苏晨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腼腆”,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那份《重点工作计划草案》,放到桌上。
“钱主任,实不相瞒,是为了一点工作上的事。我们科长让我牵头,搞一个优化营商环境的宣传方案,我这刚来,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何老师说您是咱们市宣传口的老前辈,经验丰富,就让我来向您请教请教。”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钱浩拿起那份草案,眼神一扫,便看到了上面“市政府办公厅秘书一科”的字样,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真家伙。
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他相信了苏晨的说辞,但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市府办的笔杆子,会为了一个宣传方案,特意通过何卫国的关系来找自己?这背后,肯定还有别的文章。
他一边看,一边点头,嘴里说着些场面上的话:“想法很好,站位很高嘛。营商环境是市里现在最重视的工作,你们这是抓到点子上了。”
“主要是我个人没什么思路。”苏晨谦虚地说道,“比如这个宣传工作,具体要怎么落地,特别是怎么跟咱们市委宣传部那边对接,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就说新闻处吧,听说那位林涛副处长,是咱们市新闻界的老资格了,业务能力非常强。我们后面肯定要跟他打交道,不知道他是个什么风格?我们新人,怕不懂规矩,惹领导不高兴。”
他终于将“林涛”这个名字,不经意地抛了出来。
正在翻动文件的钱浩,手指猛地一顿。
雅间里的空气,似乎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钱浩缓缓抬起头,金丝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死死地盯着苏晨。那眼神里,不再是试探和好奇,而是充满了震惊与探究。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宣传方案,什么请教工作,都是幌子。
这个年轻人,真正的目标,是林涛!
钱浩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林涛是什么人?那是王振华的嫡系,是宣传部里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这么多年,想动他的人不少,但最后都碰了一鼻子灰。
眼前这个年轻人,二十多岁,刚进市府办,竟然就把主意打到了林涛头上?
他是疯了,还是背后有通天的背景?
钱浩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意识到,自己被卷进了一个远超想象的漩涡。何卫国这个天大的人情,烫手!
苏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眼神清澈,表情无辜,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两人对视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是钱浩先败下阵来。他移开目光,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猛喝了一口,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林涛……”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确实是老资格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苏晨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小苏啊,你可能不知道,三十年前,咱们市里出过一件大事。现在官方的说法,是龙王庙附近的一家国营工厂出了安全事故,处理了一批干部。但其实,那只是个由头。”
苏晨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那时候,市里正在搞第一批国企改制,里面水深得很,涉及到了大量的国有资产流失和非法土地转让。当时,有一个人,牵头成立了一个联合调查组,想要把这些黑幕全都掀开。那个人,很年轻,有能力,有魄力,是当时公认的明日之星。他查得很深,眼看就要触碰到最核心的利益集团了。”
钱浩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什么禁忌的秘密。
“然后呢?”苏晨的喉咙有些发干。
“然后?”钱浩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在他的调查报告即将完成的时候,突然之间,风向全变了。报纸上,电视上,开始连篇累牍地报道,说某些人思想僵化,阻碍改革开放,是改革的绊脚石。这些文章,把那几家问题最严重的企业,塑造成了改革先锋,是时代的弄潮儿。”
“这些文章,把黑的说成白的,把脏的洗成干净的。等到那位调查组长的报告递上去的时候,在所有人看来,他攻击的不是贪腐,而是改革的功臣。他本人,也被扣上了‘思想僵化’、‘以权谋私’、‘诬告陷害’的帽子,一夜之间,身败名裂。”
钱浩看着苏晨,一字一顿地说道:“当年负责这系列报道,亲手为那些‘改革先锋’涂脂抹粉,为那位调查组长挖好舆论陷阱的笔杆子,就是林涛。”
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三十年的迷雾,在钱浩的叙述中,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一直以为,林涛只是在父亲倒下后,奉命上去踩一脚的走狗。他从未想过,林涛的罪恶,远不止于此。
他不是事后的屠夫,他是事前的帮凶!他用他的笔,编织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父亲牢牢困住,让他所有的挣扎与反抗,都变成了罪证。
“那位调查组长……”苏晨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他叫什么名字?”
钱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同情,有惋惜,也有一丝恐惧。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指,在沾了茶水的桌面上,缓缓写下了三个字。
苏。建。国。
轰!
苏晨的脑海,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那三个在水中氤氲开来,又渐渐消失的字迹。
原来,父亲当年,已经那么接近真相了。
他不是一个失败者,他是一个已经冲到了敌人最后一道防线前的孤胆英雄。他不是被暗箭所伤,而是在黎明前,被一整座黑暗的大山,正面碾碎。
一股从未有过的、夹杂着无尽悲愤与极致骄傲的复杂情绪,席卷了他的全身。
【警告!宿主情绪波动过大,气运出现剧烈震荡!】
【检测到与“苏建国”之名相关的、被强行斩断的因果线正在重连!】
苏晨没有理会系统的警告。他死死地盯着钱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到底在查什么?”
钱浩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猛地站起身,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慌乱地摆着手,“小苏,不,苏先生!何老师的人情,我还了!今天我说的这些,你听过就算了!千万别再往下查了!那不是一两个人,那是一群人!是一张网!你斗不过的!”
说完,他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雅间,连桌上的公文包都忘了拿。
苏晨没有去追。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钱浩落荒而逃的背影,看着那三个已经在桌面上完全蒸发、消失无踪的字。
许久之后,他缓缓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彻底冰凉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如他此刻的心情。
斗不过?
苏晨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决绝的弧度。
三十年前,我父亲孤身一人,或许斗不过。
但是现在,你们面对的,是我们父子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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