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把卫生院院子里的积雪晒得微微发融，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黏腻声响。林逍站在院门口，望着东边天际那片金灿灿的光晕，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后背上的冷汗被晨风吹得发凉，才发觉贴身的衣服早已湿透。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将赵铁山塞给他的干粮揣进怀里，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林家住在公社边缘的山脚下，是两间土坯房，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院门口扎着一圈简陋的篱笆，里面种着几棵耐寒的果树。远远地，林逍就看见母亲王秀兰正站在篱笆门口张望，手里还攥着一块没纳完的鞋底，针脚因为用力攥着都变了形。看到林逍的身影，她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头，快步迎了上来。
“逍儿！你可算回来了！”王秀兰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上下打量着，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和破烂的棉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这是咋了？跟狼打起来了？你爹呢？你爹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林逍连忙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声音放得轻柔：“娘，我没事，就是蹭破点皮。爹他……受了点伤，现在在公社卫生院呢，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别担心。”他刻意说得轻描淡写，可王秀兰是个精明人，儿子的语气越平静，她心里越慌，抓住林逍的手更紧了：“受了点伤？到底啥伤？你跟娘说实话！”
林逍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母亲，便把父亲脚筋被咬伤、医生已经接好，但以后不能上山打猎的事说了出来。话刚说完，王秀兰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手里的鞋底“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这辈子就离不开那片山啊……这可咋整……”她抹了把眼泪，转身就往屋里走，“我去收拾点东西，跟你去卫生院照顾他，他那腿伤可耽误不得。”
“娘，你别急。”林逍拉住母亲，“卫生院有护士照顾，你去了也住不下。我先去虎子家报个信，回来再陪你去看爹。虎子也受伤了，他婶子肯定也急坏了。”王秀兰这才想起虎子这孩子，连忙点头：“对对对，虎子那孩子也不容易，你快去说一声，我在家煮点鸡蛋，你带去给他们补补。”
虎子家就在林家隔壁，隔着一道篱笆墙。林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虎子婶子刘桂英的咳嗽声。他推开虚掩的木门，看见刘桂英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虎子出门时穿的棉鞋，不停地抹眼泪。看到林逍进来，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过来：“逍儿！你可回来了！虎子呢？虎子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婶子，你别慌。”林逍扶住刘桂英，“虎子跟我爹都在卫生院呢，受了点伤，已经脱离危险了。他就是失血有点多，医生说好好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刘桂英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抓住林逍的胳膊：“伤得重不重啊？有没有伤到骨头？他爹走得早，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婶子，你放心，虎子壮实着呢。”林逍连忙安慰道，“就是胳膊被狼咬了一口，缝了几针，没伤到骨头。卫生院有医生护士看着，我也会常去照顾他，你就安心在家待着。你要是去了，家里的猪和鸡没人喂，反而让虎子担心。等他好点了，我就把他接回来养伤。”
刘桂英抽噎着点了点头，知道林逍说的有道理。她擦了擦眼泪，转身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塞到林逍手里：“这里面有几个白面馒头，是我昨天蒸的，你给虎子带去，让他好好补补。还有这几块钱，是我攒着给虎子娶媳妇的，你看看卫生院要是需要啥，就给虎子买。”
林逍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布包，又安慰了刘桂英几句，才转身朝着三爷爷林守业家走去。林守业是公社的老支书，也是村里辈分最高的人，这次围猎狼群的事，按规矩得跟他汇报。林逍走到老支书家门口时，发现院子里停着两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红色的绸带，显然是有贵客来了。
走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爽朗的笑声。林逍掀开门帘，看见老支书正陪着几个人说话，其中两个穿着干部服，胸前别着钢笔，一看就是公社的干部，还有一个穿着林场的蓝色工装，肩上扛着保卫科的肩章。看到林逍进来，老支书眼睛一亮：“逍儿来了！快进来，正说要找你呢！”
公社的干部也站起身，笑着打量着林逍：“你就是林逍吧？果然是年轻有为！我是公社的张干事，这位是林场保卫科的李科长，我们是特地来表彰你们的！”林逍连忙上前问好，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表彰来得这么快。
林守业拉着林逍坐下，给大家倒了水，才开口说道：“张干事，李科长，逍儿这孩子和他爹还有虎子，这次可立了大功啊！四十五只狼，还有那只狡猾的狈，全靠他们才解决的，不然咱们公社的老百姓可就遭殃了。”
李科长放下水杯，严肃地说道：“老支书，我们都听说了。林建国同志为了保护大家，被狼咬伤了腿，英勇负伤；林逍和虎子两位同志，不顾个人安危，冲锋陷阵，亲手打死了狼王和狈，这都是实打实的功劳！林场党委研究决定，要好好表彰他们！”
张干事也接过话头：“不光是林场，公社党委也很重视这次的事。狼群祸害咱们公社好几年了，吃了不少牲口，还伤了人，这次能彻底解决，全靠林逍同志和林建国同志、虎子同志的英勇表现。我们这次来，就是宣布表彰决定的。”
林逍心里一阵激动，握紧了拳头。张干事清了清嗓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红头文件，大声念道：“经公社党委和林场党委共同研究决定：一、给予参与本次围猎狼群的全体人员通报表扬，每人奖励人民币五十元；二、林建国同志英勇负伤，且在围猎中表现突出，特任命为林场保卫科门卫，负责林场大门看守工作，月薪三十元，享受林场正式职工待遇；三、林逍同志在围猎中表现英勇，亲手击毙狼王，特任命为公社新增设的‘护农队’队长；四、虎子同志配合林逍同志击毙狼王，特任命为护农队队员；五、护农队主要负责配合公社民兵，驱赶和捕杀下山祸害庄稼的野兽，保障农业生产安全，林逍同志月薪二十五元，虎子同志月薪二十元，配发武器装备。”
念完文件，张干事和李科长就把奖励的钱和任命书递了过来。林逍看着手里的五十元钱，心里感慨万千。在这个年代，五十元钱可不是小数目，足够普通人家过一个月了，而且父亲还得到了林场的正式职位，虽然是看守大门，但不用上山，正好照顾他的脚伤，月薪三十元，比村里种地的收入高多了。
更让林逍激动的是护农队的任命和武器配备。李科长从带来的箱子里拿出一把崭新的56半，递给林逍：“这把56半是林场特意申请的，配给你作为护农队的武器，子弹每月由公社武装部统一发放。还有虎子同志的三八大盖，也已经准备好了，等他伤好了就可以去领取。”
林逍接过56半，感觉沉甸甸的。这把枪比他之前用的莫辛纳甘更轻便，火力也更猛，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武器。他摩挲着冰冷的枪身，心里充满了责任感。从今以后，他就是有正式编制、合法持枪的护农队队长了，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只能跟着父亲打猎的普通青年了。
林守业看着林逍手里的枪，欣慰地笑了：“好啊好啊！有了护农队，有了这枪，咱们老百姓再也不怕野兽下山了！逍儿，你可得好好干，不能辜负公社和林场对你的信任！”林逍郑重地点了点头：“三爷爷，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保护好咱们公社的老百姓和庄稼！”
张干事又叮嘱道：“林逍同志，护农队虽然是新增设的，但责任重大。以后公社的各个生产队要是遇到野兽祸害庄稼的情况，都会向你报告，你要及时带着虎子同志去处理。武器要好好保管，严格遵守枪支使用规定，不能私自借给别人，也不能滥用职权。”
林逍一一答应下来，把任命书和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这时，母亲王秀兰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里面装着煮好的鸡蛋和几个白面馒头。看到屋里的干部，她连忙问好。老支书笑着介绍道：“秀兰啊，这是公社的张干事和林场的李科长，是来表彰逍儿和建国的！建国被任命为林场保卫科的门卫了，以后就是正式职工了！”
王秀兰一听，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不过这次是高兴的泪。她连忙把篮子里的鸡蛋和馒头拿出来，分给大家：“谢谢各位领导！谢谢你们对我们家建国的照顾！这是自家煮的鸡蛋，大家尝尝！”张干事和李科长推辞不过，只好各拿了一个鸡蛋。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关于护农队的工作安排和林建国去林场上班的事。李科长告诉林逍，林建国的工作很轻松，就是看守林场的大门，登记进出的人员和车辆，中午还有食堂管饭，很适合他养伤。等他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去上班了。
送走张干事和李科长，林逍才和母亲一起朝着卫生院走去。路上，王秀兰不停地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你爹以后不用上山打猎了，不用再冒生命危险了，还有稳定的收入，这都是托了你的福啊！”林逍笑着说：“娘，这是爹自己挣来的，他为了保护大家受了伤，这是他应得的。”
走到卫生院，林逍先去了虎子的病房。虎子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吃馒头。看到林逍进来，他眼睛一亮：“逍儿哥！你来了！我妈怎么样了？”林逍把刘桂英的情况说了一遍，又把带来的鸡蛋递给虎子：“这是你婶子给你煮的鸡蛋，快吃了补补。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被表彰了！”
虎子一下子坐了起来，激动地问道：“啥表彰？是不是给我们发钱了？”林逍笑着点了点头，把五十元钱递给虎子：“不光发钱，每人五十元，还有正式工作！我是护农队队长，你是队员，每月有工资，还配了枪，你的是三八大盖！”
虎子接过钱，手都有些发抖。五十元钱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他看着林逍手里的56半，羡慕地说：“逍儿哥，这枪真威风！等我好了，咱们就去护农队上班，看那些野兽还敢不敢下山祸害庄稼！”林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伤，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
从虎子的病房出来，林逍才走进父亲的病房。林建国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阳光发呆。看到林逍和王秀兰进来，他笑了笑：“你们来了。”王秀兰连忙走过去，握住丈夫的手：“建国，告诉你个好消息，林场给你安排了工作，看守大门，不用上山了，每月还有三十元工资！”
林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就红了。他这辈子在山里打猎，风里来雨里去，后山的每一道沟、每一棵老树都刻在他心里，那杆老套筒陪他走过了半辈子，要说舍得，那是假的。可看着儿子手里的任命书，想到儿子亲手击毙狼王、成了有编制的队长，比他这辈子都有出息，心里的不舍就被欣慰压了下去。他抹了把眼角，看着林逍：“这是真的？”
林逍点了点头，把任命书递给父亲：“爹，这是林场的任命书，李科长亲自送来的。以后你就在林场上班，中午有食堂管饭，工作也轻松，正好养伤。我和虎子也被任命为护农队的队员，以后负责驱赶下山的野兽，每月也有工资，还配了枪。”
林建国接过任命书，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纸面，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把任命书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他抬头看着林逍，眼里有不舍，更有掩饰不住的骄傲：“好啊，好啊！咱们老林家出了你这么个出息的孩子，值了！爹这辈子就守着那片山，现在看来，你比爹更懂怎么护着这片土地。护农队的工作有危险，你得比爹更心细，凡事多盘算，别学爹年轻时的愣劲。”
“爹，我知道了。”林逍握住父亲的手，“你好好养伤，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林场看看。以后我会好好工作，让你和娘都过上好日子。”王秀兰也在一旁说道：“是啊，建国，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愁了。我明天就去林场问问，能不能给你安排个住的地方，等你伤好了就去上班。”
林逍在卫生院陪了父亲和虎子一会儿，又去给他们打了热水，才转身离开。走到卫生院门口，他看到赵铁山和周队长正站在门口等着他。看到林逍出来，赵铁山笑着走过来：“小林，恭喜啊！护农队队长，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常联系！”
周队长也笑着说：“小林，以后公社的野兽问题就靠你们护农队了。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随时跟公社说，我们一定支持你！”林逍连忙道谢：“赵科长，周队长，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们也解决不了狼群。以后有什么事，还请你们多指教。”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赵铁山和周队长才转身离开。林逍站在卫生院门口，看着手里的56半，心里充满了干劲。他知道，这把枪不仅是一份荣誉，更是一份责任。以后，他要带着虎子，守护好公社的庄稼和老百姓，不让他们再受到野兽的伤害。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王秀兰做了丰盛的午饭，有鸡蛋炒韭菜，有炖土豆，还有一碗红烧肉，都是平时舍不得吃的。林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是他这几天吃的最安稳的一顿饭。吃完饭，王秀兰就去收拾东西，准备去卫生院照顾林建国。
林逍则拿着56半，去了公社的武装部。按照规定，持枪需要登记备案，领取子弹。武装部的同志看到林逍的任命书，连忙给他办理了手续，又给了他五十发子弹，叮嘱道：“林队长，这枪可是好家伙，一定要好好保管，严格遵守枪支使用规定，不能私自借给别人，也不能乱用。要是遇到野兽，尽量先驱赶，实在不行再开枪。”
林逍一一答应下来，接过子弹，小心翼翼地装在子弹袋里。从武装部出来，林逍又去了公社的办公室，和张干事商量护农队的工作安排。张干事告诉林逍，护农队暂时就他和虎子两个人，等虎子伤好了，就正式挂牌成立。公社已经给护农队安排了一间办公室，就在公社大院的角落里，里面有两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还有一个文件柜。
林逍跟着张干事去看了办公室，虽然简陋，但很干净。他心里很满意，这是他第一次有自己的办公室，也是第一次有正式的工作。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护农队的工作做好，不辜负公社和老百姓的信任。
从公社办公室出来，林逍又去了虎子家，给刘桂英说了虎子的情况，又把护农队的事告诉了她。刘桂英听了，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太好了，太好了！虎子终于有正式工作了，还能配枪，这都是托了你的福啊，逍儿！”林逍笑着说：“婶子，这是虎子自己挣来的，他这次立了大功，这是他应得的。”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逍把56半擦得干干净净，放在床头，又把子弹小心翼翼地收好。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满是激动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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