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带着一丝秋夜的凉意,却吹不散沈铭心头的那股燥热。
他站在扶贫办的窗边,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紧绷的脸。屏幕上,刘建民的名字像一个带着倒钩的烙印,看得他胃里一阵阵地抽搐。
踹副镇长的门,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在鸿门宴上拒酒,他只觉得痛快。
硬刚采砂场的黑恶势力,他甚至有些热血沸腾。
可现在,模拟器让他去干一件比当众裸奔还要让他难受的事情——卖惨。
对着一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县委办副主任,一个官场上的人精,去扮演一个受了委屈、不堪重负、甚至有点懦弱的“小白花”。
这不只是演戏,这是对他人设的公开处刑。
沈铭闭上眼,脑海里那几十条通往失败的模拟结局,像走马灯一样飞速闪过。被停职、被边缘化、被调去看档案室……每一个结局,都比此刻的羞耻感要冰冷刺骨得多。
他不是怕输,他是输不起。
他背后,是孙镇长赌上的政治声誉,是青云镇好不容易撕开的一道口子。
许久,沈铭睁开眼,眼底的挣扎与翻腾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那个号码上悬停了数秒,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每一声,都像一记小锤,敲在他的自尊心上。
电话响了四五声,就在沈铭几乎要挂断的瞬间,电话被接通了。
“喂,你好。”
刘建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沉稳、客气,带着一丝上位者特有的从容。
沈铭清了清嗓子,可一开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恰到好处的沙哑和疲惫。
“刘……刘主任,您好,我是青云镇的沈铭。”
“哦,沈铭同志啊,这么晚了,有事吗?”刘建min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公式化的关心,显然对这个深夜来电有些意外。
“我……我……对不起,刘主任,这么晚打扰您休息了。”沈铭的声音开始发颤,他甚至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让那股生理性的刺痛感,为他的演技注入几分真实的灵魂。
“我……我就是……就是想跟您说一声,给您……给您添麻烦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添麻烦?沈铭同志,这话从何说起啊?”刘建民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来了!
沈铭心头一紧,知道戏肉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将模拟器里的核心台词,用一种近乎于哽咽的、充满了委屈的语调,艰难地吐了出来。
“我们……我们孙镇长……他……他太看重我了,非要把我推到那个……党政办副主任的位置上。”
“我……我跟他说我干不了,真的干不了!我资历不够,能力也差得远,可他……他就是不听……”
说到这里,沈铭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重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呼吸声。
“刘主任,我现在压力特别大,真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我就是个想给老百姓办点实事的粗人,哪懂什么办公室政治啊。我……我真怕自己干不好,辜负了镇领导的信任,更怕……”
他再次停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带着哭腔。
“更怕……有负县里钱书记对我们这些年轻干部的期望……我……我这要是干砸了,不是丢我一个人的脸,是丢了青云镇的脸,是给钱书记的关心抹黑啊……”
“刘主任,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最后这一句“我该怎么办啊”,沈铭说得是声泪俱下,肝肠寸断。连他自己,都差点被自己这堪比影帝的演技给感动了。
他说完,整个身体都像虚脱了一样,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沈-铭煎熬。他甚至能想象到,刘建民在那头,正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无声地嘲笑着他。
就在沈铭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刘建民终于开口了。
“嗯,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沈铭却敏锐地捕捉到,那份公式化的客气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沈铭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他怕自己演过了火,立刻按照模拟器的指示,用一种慌乱的语气,匆匆说道:“刘主任,不……不跟您说了,我们孙镇长找我了!我先挂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完,他根本不给刘建民任何回应的机会,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沈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羞耻、恶心、荒谬……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试图洗去那份深入骨髓的屈辱感。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复杂的自己,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最顶级的“莽”,不是掀桌子,而是能屈能伸,是放下自己所有的脸面和自尊,去演一场最不像自己的戏。
……
与此同时,清河县县政府家属院的某栋二楼书房里。
刘建民缓缓放下手中的电话,脸上没有半点被打扰的愠怒,反而浮现出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
他靠在宽大的红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脑海里飞速地复盘着刚才那通信息量巨大的电话。
一个被镇长强行推上位的年轻人?
一个因为即将被提拔而压力大到失眠的愣头青?
一个怕辜负了县委书记期望而打电话向上级诉苦的傻小子?
骗鬼呢!
刘建民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一个能把李建国和王建军这伙地头蛇连根拔起的年轻人,会是这种货色?
一个敢在全镇干部面前拒了镇长敬酒的刺头,会怕一个区区的党政办副主任?
一个能让孙建国这种老江湖都高看一眼的人物,会是个不知所措的懦夫?
这小子,刚才那番声泪俱下的表演,每一个字都透着虚伪,但组合在一起,却传递出了一个无比清晰的信号。
“非要把我推上去……”——这是在说,孙建国在强行捆绑他,他本人并不情愿。
“我资历不够,能力也差得远……”——这是谦虚吗?不,这是在告诉自己,他这个提拔,名不正言不顺,在镇里必然会遇到巨大的阻力。
“怕辜负了钱书记的期望……”——这才是重点!这小子,是在用钱书记这面大旗,来向自己,向县委求援!
他在告诉自己:我,沈铭,是钱书记看好的人。但现在,我在青云镇寸步难行,连一个本该属于我的任命,都有人要横加阻拦。我本人不方便出面,只能用这种“诉苦”的方式,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你们。接下来,就看你们县委是什么态度了。
想通了这一层,刘建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高明!
实在是高明!
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一通看似荒唐的电话,就完成了一次精准的政治求援。既保全了自己“不争不抢”的清高形象,又把球稳稳地踢到了县委这边。
如果县委不出手,任由他被镇里那帮人压下去,那丢的,可就是钱书记的脸了。
这哪里是卖惨,这分明就是一招不见刀光的“将-军”!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的小家伙……”刘建民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欣赏。
他拿起桌上的那本内部通讯录,翻到了青云镇的那一页,目光在镇赵建林的名字上停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半。
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说,这个时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刘建民没有丝毫犹豫,拿起了桌上那部红色的座机电话,按下了那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建林书记啊,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吧?”
刘建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和随意,仿佛只是一个老朋友深夜里的寻常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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