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铭站在自家办公室的窗前,怀里揣着刘根生托付的那个红布包袱,温度隔着衣料,温热了他的心口。他点开手机,屏幕上是周敏发来的那个名为《青云镇·新家园(1.0版)概念方案》的附件。
附件不大,只有十几兆,但下载的进度条却仿佛走了很久。
终于,文件打开了。
沈铭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根本不是一份政府文件,甚至不是一份商业计划书。它的封面,是一张用温暖水彩手绘的图画。画的中央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树下,几位老人围坐着下棋喝茶,孩子们在旁边追逐嬉戏。背景是崭新的居民楼,但楼房的线条并不冰冷,楼顶上,点缀着一片片翠绿的菜园,有几个人影正在那里劳作。
画面的左上角,用一种很雅致的美术字体写着一行标题——《写给家人的新生活说明书》。
没有“拆迁补偿安置”这种冷硬的字眼,取而代之的是“家人”和“新生活”。
沈铭手指划动,翻到了第二页。
映入眼帘的,是“天空农场”的概念设计图。设计师没有用生硬的cAd图纸,而是画出了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清晨的阳光洒在楼顶,王五大叔模样的老人,正戴着草帽,一脸自豪地向邻居展示自己种出的、顶花带刺的黄瓜。旁边,还用小字标注着:“荣誉农艺师王五指导,纯天然,无公害,邻里共享。”
第三页,是“社区共享育儿空间”。明亮通透的玻璃房,铺着柔软的彩色地垫,几个年轻的妈妈正带着孩子做游戏,墙上贴着可爱的卡通画。旁边还有一张“社区穿梭巴士时刻表(草案)”,清晰地标注了每天往返于小区、镇中心小学和镇卫生院的时间。
第四页,是“记忆工坊”的设计。那根从李秀莲老屋拆下来的房梁木,被设计成了一把古朴典雅的摇椅,摆放在一个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效果图的旁边,还有一句文案:“奶奶的摇椅,摇着爷爷的故事,和一整个夏天的风。”
一页页翻下去,每一页都针对一个“痛点”,给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温暖方案。那些村民们最朴素、最难以用金钱衡量的诉求,被这个专业团队用商业逻辑和艺术手法,翻译成了一幅幅触手可及的未来画卷。
这已经不是一份方案了,这是一首诗,一封写给未来的情书。
沈铭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他没有直接去找孙镇长,而是先去了镇上的打印店,用最好的铜版纸,将这份pdF彩印了二十份,装订成册。
当沈铭把其中一本崭新的册子放在孙镇长面前时,孙镇长正烦躁地抽着烟。
“什么玩意儿?花里胡哨的。”他拿起册子,嘴里嘟囔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封面上那幅温暖的画吸引了。
他翻开第一页,第二页……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孙镇长粗重的呼吸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他看得极慢,极仔细,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惊愕,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这东西不合规矩,太“软”,太“虚”。可他那颗同样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心,却被这册子里描绘的场景,一下下地撞击着。
“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新生活说明书’?”孙镇长放下册子,声音有些干涩。
“对。”
“山水集团那边……同意了?”
“还没谈。”沈铭答得干脆,“但我觉得,他们会同意的。”
孙镇长看着沈铭,觉得这小子真是疯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竟然已经把“说明书”都做出来了。这要是对方不同意,这本印刷精美的册子,就是一沓昂贵的废纸,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孙镇长指着他,想骂他几句“胡闹”,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打算怎么干?”
“开会。”沈铭说,“把所有需要拆迁的村民都请到镇政府的大礼堂,我们开一场‘新家园产品发布会’。”
“产、产品发布会?”孙镇长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快打结了。
当天下午,青云镇大礼堂。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一百多户需要拆迁的村民,几乎全都到场了。他们三五成群地坐着,脸上写满了警惕和疑惑,交头接耳,嗡嗡的议论声让整个礼堂都显得躁动不安。
“又开会,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名堂。”
“反正不管说啥,价钱不到位,谁也别想动我家的房子!”
“刘大爷也来了,你看,就坐第一排。”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刘根生老人穿着一身干净的对襟褂子,腰杆挺得笔直,闭着眼睛,谁也不看,仿佛入定了一般。
他肯来,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孙镇长坐在主席台的一角,手心全是汗。他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感觉自己不是坐在礼堂里,而是坐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上。
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只有主席台亮着。沈铭走到了台前,他身后,是一块用作投影的巨大白幕。
没有冗长的开场白,没有念稿子。
沈铭对着话筒,只说了一句话:“各位乡亲,今天请大家来,不是来谈补偿的。是想请大家看一看,我们未来的家,会是什么样子。”
他按下了遥控器。
投影仪亮起,第一张图,就是那幅《写给家人的新生活说明书》的封面。
台下的议论声小了一些,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那幅温暖的画。
“我们知道,大家舍不得自己的院子,舍不得那片自己种了一辈子的菜地。”沈铭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所以,我们把菜地搬到了楼顶上。”
屏幕上,出现了“天空农场”的效果图。
“大家看,这就是未来的‘天空农场’。每一户,都能分到这样一块属于自己的菜地。我们还想请刘根生大爷,当咱们整个小区的‘荣誉农艺师’,带我们种出最好吃的菜!”
台下一片哗然。
“楼顶上种菜?真的假的?”
“让刘大爷当什么师?还带我们种菜?”
坐在第一排的刘根生,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戴着草帽、一脸自豪的老人,握着扶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沈铭没有停顿,继续按着遥-遥控器。
“我们知道,家里的年轻人要上班,带孩子不方便。所以,我们规划了‘社区共享育儿中心’。”
屏幕上,出现了那个明亮通透的玻璃房。
“以后,孩子们可以在这里玩,有专人照看。周末,我们还可以请老师来,办兴趣班。接送孩子上下学的校车,我们也会安排好。”
台下,那些年轻的夫妻们,眼神亮了。他们相互对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张强的老婆用力捅了捅丈夫的胳膊,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我们知道,老房子里,有我们一辈子的回忆。房子没了,回忆不能没。”
屏幕上,出现了那把由老房梁改造的摇椅。
“每一户的老房子,我们都会拍照存档。大家最珍视的一件老物件,我们会请最好的师傅,帮您把它改造成新的家具,陪您一起搬进新家。我们还会在新小区里,建一个‘青云记忆馆’,把咱们的老故事,都留在那里。”
沈铭的目光,扫过台下的李秀莲。老人正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把摇椅,眼眶里,泪光闪烁。
……
整个“发布会”持续了四十分钟。
沈铭没有提一个“钱”字,没有说一句“政策”。他只是像一个最优秀的产品经理,用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向他的“用户”们,展示着他们即将拥有的“新产品”——一种更方便、更温暖、更有人情味的新生活。
礼堂里鸦雀无声。
之前那种躁动、对抗的气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向往、激动和不敢置信的寂静。
沈铭讲完了,他放下遥控器,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各位乡-乡亲,这就是我们想为大家打造的新家园。现在,愿意和我们一起,搬进这个新家的,可以到台前来签协议了。”
他说完,静静地站在台上。
台下,没有人动。
所有人都还在消化着刚才那巨大的信息量。
孙镇长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台下,感觉成败就在此一举。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就在孙镇长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第一排的刘根生,缓缓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上了主席台,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一份协议和一支笔。他没有去翻看后面那些密密麻麻的补偿条款,而是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的签字栏,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刘根生。
三个字,写得遒劲有力。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信号。
台下,张强和他老婆对视一眼,也站了起来,快步走上台。
紧接着,是李秀莲老人。
然后,是三个,五个,十个……
之前还空荡荡的主席台前,瞬间挤满了人。
“哎,我先来的!”
“别挤别挤,大家都有!”
那些之前负责做思想工作,被村民们骂得狗血淋头的工作人员,此刻都成了“发单员”,忙得满头大汗,脸上却挂着梦游般的笑容。
孙镇长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幅堪称魔幻的景象,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抽根烟,却摸了个空。他转过头,看着身边同样一脸平静的沈铭,张了张嘴,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小子……真是个妖怪。”
拆迁协议的签订,顺利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一天之内,签约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剩下的几户,也只是因为家里人没到齐,第二天也都补签了。
这个消息传到县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谁也想不通,这个全县最老大难的拆迁项目,怎么就在青云镇,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用一场“产品发布会”给解决了。
山水集团的周敏在接到沈铭的电话,得知结果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沈主任,”她终于开口,语气里充满了由衷的敬佩,“你们政府要是都按你这个思路做‘产品’,那估计就没我们这些营销公司什么事了。”
她不仅当即拍板,全盘接受了“新家园”方案里需要企业方投入的所有项目,还主动提出,要将青云镇的这次拆迁案例,作为他们集团“企业社会责任”的标杆项目,进行重点宣传。
古道文旅项目的建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全面铺开。
挖掘机的轰鸣声,取代了往日的宁静。青云镇,这片沉寂了多年的土地,正在焕发出惊人的生机。
而沈铭,在处理完拆迁的收尾工作后,脑海里也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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