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上的金色文字缓缓消散,沈铭的宿舍里,黑暗重新变得浓稠而沉重。
他没有动,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雕塑,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地方志办公室。
那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钉子,楔入他的脑海。他仿佛能看到自己未来的样子:一张陈旧的书桌,一杯泡了半天早已凉透的茶,窗外是四四方方的天空,日子在翻动泛黄纸页的沙沙声中,一页一页地被撕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那不是死亡,那是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活埋。
第一个选择,是陷阱。第二个选择,是温水煮青蛙。两条看似通往罗马的大道,终点都是悬崖。
而那条唯一的活路,那条被模拟器判定的“幸存路线”,在现实世界中,却是一条最不折不扣的死路——当众拒绝组织的提拔。
这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递给你橄榄枝的那只手一个响亮的耳光。
沈铭缓缓吐出一口气,空气在冰冷的房间里凝成一团白雾。他终于理解了那条匿名短信的含义——高处风大,小心走路。
这风,不是要把他吹得更高,而是要把他吹下悬崖。
陈书记的欣赏是真心的,但也正因为这份欣赏,他成了一枚被推到阵前的棋子。他这颗棋子如果成功了,自然是书记慧眼识珠;可如果他被那个“老城区改造”的泥潭吞噬,那么攻击书记“识人不明、用人唯亲”的炮弹,也就有了最坚实的弹药。
他被当成了别人派系斗争的耗材。
想明白这一层,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一直以为,只要埋头做事,只要能做出成绩,路自然会越走越宽。可模拟器却用血淋淋的结局告诉他,在某些时候,你的成绩,恰恰是你最大的催命符。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灌了进来,带着青云镇特有的、混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冲淡了房间里那股令人窒c的沉闷。
远处,安置小区的工地上灯火通明,塔吊的长臂在夜空中缓缓移动,像一个沉默的巨人。机器的轰鸣、钢筋的碰撞声,隔着很远,却清晰地传入耳中。那不是噪音,那是心跳,是这片沉寂了太久的土地,正在复苏的心跳声。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刘根生大爷那张倔强的脸。老人家还在等着那面采光最好的墙,等着每天的太阳第一个照亮他老伴的照片。
浮现出张强那张晒得黝黑、却神采飞扬的脸。他还在等着搬进新家,让媳妇做一顿红烧肉,请自己过去吃饭。
还有镇上那些孩子们,他们还在破旧的教室里读书,等着沈铭承诺的新学校。
他对乡亲们许下的承诺,还有很多没有兑现。
如果他现在走了,去县城当那个风光的“沈主任”,那么这一切呢?新来的负责人,会像他一样,耐着性子去听刘大爷唠叨榫卯结构吗?会把村民的每一个细小诉求都记在心上吗?会为了孩子们的未来,去啃教育改革这块硬骨头吗?
答案是否定的。
青云镇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烙印着他沈铭的风格。那些看似离经叛道的“产品发布会”、“村民顾问团”,换一个人来,根本玩不转。他一旦离开,这个好不容易走上正轨的项目,很可能会因为后续的磨合与理念冲突,而被拖垮,甚至烂尾。
到那时,他不仅辜负了陈书记的赏识,更辜负了青云镇这一万多名乡亲的信任。
个人的前途,与一整个镇子的未来。
这道选择题,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沈铭关上窗户,转身回到黑暗中。他没有丝毫犹豫,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去他的县府办副主任,去他的派系斗争。
老子,不玩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铭就起来了。
他没有像模拟中那样,准备什么详尽的工作汇报,而是像往常一样,换上运动服,绕着镇子晨跑。
路过镇政府门口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6正缓缓驶出,车窗降下,露出孙镇长那张泛着红光的脸。司机张伟看到沈铭,连忙停下车。
“沈铭!这么早?”孙镇长探出头,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今天县里组织部的考察组要来,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赶紧回去换身像样的衣服,打起精神来!”
他看沈-铭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即将被打磨成传世美玉的璞玉,充满了期待和欣慰。
“我这几天去县里开会,帮你疏通了不少关系。考察组的带队领导是组织部的王副部长,我当年跟他一起下过乡,有点交情。待会儿你说话注意点,多谈成绩,展望未来,别像平时那么一根筋,知道吗?”孙镇长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像个即将送孩子上考场的老父亲。
沈铭看着他,点了点头:“知道了,镇长。”
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让孙镇长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小子,面对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激动的意思都没有?
“你小子……”孙镇长指了指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大早上的不吉利,最后化作一声笑骂,“行了,别紧张,拿出你开‘产品发布会’一半的劲头就行!我看好你!晚上,我让食堂加菜,给你庆功!”
奥迪车缓缓开走,沈铭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尾灯,心里五味杂陈。
庆功?
他苦笑了一下。
只怕晚上,孙镇长会气得想用那双大皮鞋踹自己。
上午九点,镇政府大院里洒扫得干干净净,几盆平时蔫头耷脑的杜鹃花,也被浇了水,支棱起了精神。
镇政府办公室主任领着几个年轻干事,在门口翘首以盼,气氛严肃又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每个人都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只有沈铭,依旧穿着他那件半旧的夹克衫,里面是件干净的白衬衫,没打领带,扣子解开了一颗。他没有去门口凑热闹,只是独自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
“沈主任,你怎么还在这儿啊?考察组的车马上就到了,孙镇长让你去门口迎一下。”办公室新来的小姑娘跑过来,小声提醒道,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整个青云镇谁不知道,今天县里的大领导,就是专程为他沈铭来的。
“知道了。”沈铭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小姑娘看他不动,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多劝,只能跑回去复命。
上午九点半,两辆黑色的帕萨特,准时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滑进了青云镇政府的大院。
来了。
沈铭的目光从老槐树的枝丫,移到了那两辆车的车牌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是为了壮胆,而是为了让自己的声音,在说出那个“不”字的时候,能够更加平稳,更加坚定。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不是为了显得更精神,而是完成一个与过去的自己告别的仪式。从今天起,他要走的,是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
院子里,孙镇长已经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和从头车上下来的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热情地握手。那应该就是他口中的王副部长。
一行人簇拥着,谈笑风生地朝办公楼走来。
沈铭推开办公室的门,迎着走廊尽头走来的那群人,逆着光,走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欣赏,也有隐藏在深处的算计。
孙镇长看到他,连忙招手,热情地介绍道:“王部长,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们镇的小老虎,沈铭!”
王副部长停下脚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主动向沈铭伸出了手。他的目光在沈铭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
“沈铭同志,久闻大名啊。你在青云镇做出的成绩,陈书记都看在眼里。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这句开场白,分量极重。
周围的人,看向沈铭的眼神,羡慕、嫉妒,不一而足。
沈铭伸出手,和王副部长握了握。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没有丝毫的紧张。
“王部长,您过奖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让嘈杂的走廊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是一番谦虚而又表露心迹的客套话。
然而,沈铭却看着王部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场面瞬间冰冻的话。
“但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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