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的诊断和药方,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张太医在接到苏培盛暗中送来的药方抄本后,仔细研读,又结合自己对“小儿惊悸致神魂浮越”症候的理解,得出的结论与刘太医大同小异。他虽觉得这方子用药颇为精妙老道,不似寻常太医手笔(隐约有顾慎的影子),但并未看出任何刻意伪造脉象的痕迹,只当是顾慎精通医理,从旁协助开了方子。他将自己的看法,通过隐秘渠道汇报给了王爷。
王爷得到两位太医,尤其是他私下更为倚重的张太医的印证,心中的疑窦虽未完全消散,却也信了七八分。或许,弘曕那孩子,真的只是天生灵慧,感知敏锐,又恰逢雷雨惊悸,才显露出些许异常,并巧合地“印证”了顾先生基于学识的推测。这个解释,虽然仍有些牵强,但总比接受一个身负“神通”的儿子来得更符合常理,也更易于掌控。
他暂时按下了深究的念头,但对东偏院的关注,尤其是对顾慎的“地理之学”,却明显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甚至偶尔会在议事时,提及顾先生的一些“见解”,让幕僚们参详。
然而,王爷这里的暂时平息,并不意味着危机的解除。
福晋乌拉那拉氏听闻刘太医的诊断后,捻着佛珠冷笑一声:“心肾不交?神魂浮越?倒是个四平八稳的说法。”她并不全然相信,但王爷既然认可了这诊断,她明面上便不能再做什么。只是,她暗中查访僧道术士的动作,并未停止,反而范围更广,目标也更明确——她要找的,是能“辨气”、“观运”之人。
年侧福晋的反应则更为激烈。她认定陈希定然做了手脚,才瞒过了太医。看着自己日益隆起的腹部,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她。若弘曕当真身负异禀,又得王爷暗中看重,将来还有她和她腹中孩儿的立足之地吗?
“不能再等了。”年氏抚着肚子,眼中闪过一丝狠绝,“那个孩子,留不得了。”
她秘密召见了府中安插已久的一枚暗棋——一个在东偏院小厨房做粗活,能接触到弘曕日常饮食的婆子。一番威逼利诱之下,一项阴毒的计划悄然酝酿。无需立刻致命,只需让弘曕“久病缠身”,慢慢虚弱下去,便足以毁掉这个潜在的威胁。
陈希凭借甲三无孔不入的耳目,几乎在年氏动念的同时,便察觉到了那婆子的异常以及小厨房可能存在的风险。她惊怒交加,年氏竟敢直接对弘曕下手!
金针渡厄勉强瞒过了探查,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弘曕的“不凡”存在,就永远会引来觊觎和杀机。被动防御,终究是下策。
夜色深沉,陈希将顾慎请至密室,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决然。
“先生,年氏已容不下弘曕,福晋也在暗中寻觅能人异士。王爷虽暂未深究,但疑心已种。我们再这般小心隐藏,如履薄冰,只怕终有防不住的一天。”
顾慎看着陈希眼中孤注一掷的光芒,沉声道:“福晋有何打算?”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让弘曕的‘价值’,大到让王爷觉得,必须倾力保护,让其他人觉得,不敢轻易动他,甚至……动他不得!”陈希的声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我们需要一场‘神迹’,一场发生在众人眼前,无法伪造,且对王爷、对朝廷有莫大功德的‘神迹’!”
顾慎瞳孔微缩:“福晋,此举风险极大!一旦操控不当,小阿哥立成众矢之的!”
“我知道。”陈希深吸一口气,“但这是唯一的生路。我们必须赌一把,赌王爷的雄心和理智,赌这‘神迹’带来的利益,足以压倒所有的猜忌和恐惧!”
她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残月:“皇上年事已高,诸位阿哥暗斗日趋激烈。王爷志在天下,如今最需要的是什么?是能稳固江山、泽被苍生的功绩,是能彰显‘天命所归’的祥瑞!弘曕的能力,或许就是关键!”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慎:“先生,您博览群书,可知京畿附近,可有那种看似绝地,实则暗藏生机,若能解决,便是利国利民之大功,且其解决之道,非人力所能及,唯有……天意指引之处?”
顾慎闻言,陷入沉思。他明白陈希的意思,是要找一个难题,一个凭借现有技术和人力无法解决的难题,然后由弘曕“感应”到解决之法,创造奇迹。
良久,顾慎眼中精光一闪:“确有一处!京西百里,有一地名为‘赤地泽’,名虽为泽,实则是一片广袤的盐碱荒滩,寸草不生,其下水质苦涩,无法饮用灌溉,历代皆视为绝地。然据古籍零星记载与前朝勘探,其地下极深处,或许潜藏着一条水量丰沛的甜水暗河!若能找到并引出此水,赤地变良田,将是何等功业!只是……那暗河位置成谜,深度超乎想象,以当今之力,绝难探寻。”
陈希眼睛一亮:“就是此处!”她顿了顿,语气森然,“而在我们促成此事之前,必须先剪除眼前的威胁。那个婆子……留不得了。还有年氏,必须让她暂时无力他顾。”
一场更为激烈、更为凶险的博弈,就此展开。陈希一方面命甲三严密监控并准备清除小厨房的隐患,另一方面,开始与顾慎精心策划如何将“赤地泽暗河”的信息,通过一系列“巧合”与“启示”,引向弘曕,并最终在合适的时机,呈于王爷面前。
这是一步险棋,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但为了弘曕,陈希已别无选择,唯有孤注一掷,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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