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福兴里却灯火通明。
春织刚把小桃安顿好,正准备歇下,门外便传来一阵喧哗。
她掀帘而出,只见霍砚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猎弓,眉头微皱。
“李媒婆来了。”他低声说道。
春织心头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来得倒是快。”
不多时,李媒婆果然带着李大壮和两个随从进了院子。
她满脸堆笑,手中红布包晃得刺眼:“哎哟,这都什么误会啊!我家大壮也是太着急了,这才冒失了些。今儿个特来赔不是。”
李大壮站在后面,眼神阴鸷,嘴上却不肯服软:“我娘说这事不能闹大,既然人都来了,不如趁早圆房,省得村里人嚼舌头。”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空气顿时凝滞。
春织神色不变,转身端出茶点,摆在石桌之上,笑着道:“既然是客,那就坐下喝口茶吧。”
李媒婆见她这般从容,心中有些发虚,但仍陪着笑脸坐了下来:“织丫头懂事就好,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何苦闹得太难看?”
“是啊。”春织轻声道,“可我家灶房可不卖新娘子,只收徒弟。”
李媒婆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春织放下茶碗,缓缓起身,“小桃如今是我家学徒,要走也得等她手艺出师。”
“笑话!”李大壮猛地站起,“童养媳还能做主?你别忘了,她是我的人!”
“你的?”春织目光一冷,“按咱村老规矩,童养媳年满十六方可成亲,小桃才十四,李家这是急着抢人?”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们纷纷点头。
王婆子拄着拐杖走出来,大声道:“可不是嘛!李家这些年也没给过小桃一口饭吃,反倒打得她不敢回家。这事儿全村都知道!”
“就是!”刘五爷也站了出来,“你们李家当初娶童养媳,不过是为了省一份口粮,哪有真心待过她?”
李大壮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瞪着春织:“你少在这儿装好人!你以为你是谁?”
“我不是谁。”春织淡淡一笑,“我只是个厨娘。但既然是个厨娘,那就有厨娘的规矩。”
她转身进了灶房,片刻后端出一碗桂花糖芋苗,香气四溢。
“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小桃做的。”她说,“大家尝尝。”
围观的村民好奇地围上来,一人舀了一勺,入口香甜软糯,顿时连连称好。
李媒婆忍不住也尝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这也太好吃了吧?”
“这是甜品。”春织语气平静,“讲究火候、刀工、调味,全靠手上的本事。”
她看向李大壮,目光如炬:“你刚才说我是个厨娘,没错。可我这个厨娘,能让人吃得出甜味,也能让人咽得下苦头。你要是不信,尽管试试。”
李大壮被她看得心头发虚,握着拳头的手慢慢松开。
“我们……我们再谈。”李媒婆讪讪地站起身,拉着李大壮就要走。
“等等。”春织却叫住他们,“李家若真想谈,不妨换个方式。”
“怎么说?”李媒婆迟疑地问。
“让小桃自己选。”春织一字一句地道,“只要她愿意回去,我不拦。但若不愿,谁也别想强逼。”
“你敢让她开口说话?”李大壮冷笑。
“当然。”春织转身走进灶房,牵出一直躲在门后的少女——正是小桃。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小桃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眼里却闪着倔强的光。
“你愿意回李家吗?”春织轻声问。
小桃咬着唇,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不……不去。”
李大壮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却被李媒婆一把拽住。
“好好好……这事容后再议。”李媒婆强作镇定,拉起李大壮匆匆离去。
围观人群散去,霍砚走到春织身边,低声问道:“你真的不怕他们再来?”
“怕有什么用?”春织望着天边的月色,轻轻一笑,“该来的总会来,我能做的,就是让大家都知道,小桃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霍砚沉默片刻,忽然道:“明天我去村口贴个告示吧。”
“嗯?”春织回头看他。
“福兴里诚招女工,凡愿学手艺者皆可报名。”他缓缓道,“像小桃这样的人,不该只有逃命这一条路。”
春织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温柔笑意:“好啊。”
夜风拂过,灶房里还飘着桂花香,仿佛春天已经悄然降临。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青溪村的村口便热闹起来。
不知是谁先发现的,那张红纸告示被工整地贴在了老槐树下最显眼的位置——
“福兴里诚招女工
凡愿学手艺者皆可报名
食宿全包,技艺有成者另有分红”
短短数行字,却引得不少姑娘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几个上了年纪的婶娘也凑了过来,指指点点地说着:“林家这是要做大生意了?”“可不是嘛!听说前些日子还在村里收山货呢。”
更有人低声议论起昨晚的事:“昨儿晚上李家上门抢人,被林织给驳回去了。”“哎哟,那不是小桃吗?她现在都成了林家灶上的徒弟啦!”“啧啧啧,林家真是个讲理的地方。”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在晨雾中飞进了每户人家的窗棂。
李大壮正从隔壁刘家借酒消气,听到这话脸色一变,猛地摔了碗:“什么玩意儿?她一个厨娘还敢收女工?我倒要看看谁敢去她那儿!”
李媒婆却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你别急。你越闹,她就越占理。你现在要是去砸场子,全村人都会站在她那边。”
李大壮咬牙切齿,却也知道眼下形势不对,只得狠狠踹了一脚门框,灰溜溜地走了。
而此时,福兴里的厨房早已热火朝天。
霍砚守在一旁,一边削柴一边望着人群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春织则站在灶台前,将昨日剩下的糖芋苗又添了些桂花蜜,香气扑鼻。
“姐……”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声音。
春织回头,见是小桃,神情比昨夜镇定了许多,眼中竟透出一丝坚定。
“我想学更多菜式。”小桃低声道,“我不想再被他们带走。”
春织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只要你肯努力,我教你全部本事。”
小桃点点头,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以前我以为,逃出来就够了。可是今天看到那个告示,我才明白……我得有自己的本事,才不会被人随便抓回去。”
“你能想到这些,已经比很多人强了。”春织轻声道,“从今往后,你是福兴里的学徒,也是我的人。没人能动你。”
小桃重重地嗯了一声,转身走进厨房,开始认真清洗案板和锅具。
窗外的阳光洒落进来,照在那碗尚未吃完的糖芋苗上,泛起一层柔润的光泽,仿佛春天真的来了。
但春织知道,这只是风暴前的宁静。
她望向院外,目光深远。
李家不会就此罢休。
她必须早做准备。
于是,在夜幕降临之前,她悄然将一张字条交到了李媒婆手中。
“请你带句话给李家。”她语气平静,“我说过,只要小桃愿意回去,我不拦。但若他们想强逼,不如直接谈个价钱。”
李媒婆一愣:“啥意思?”
“十两银子。”春织淡淡一笑,“我要‘赎’小桃的自由身。”
李媒婆瞪大眼睛,迟疑片刻后匆匆离去。
而春织,则静静回到灶房,点燃最后一盏灯。
窗外月光如水,洒落在案板与汤锅之间,清冷却温柔。
灶台上,那碗糖芋苗依旧温热,微光流转,仿佛预示着一段崭新人生的开始。
而暗处,一场更复杂、更危险的较量,也悄然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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