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村的山货节终于来了。
这一天,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交织成一幅热闹非凡的乡野画卷。
村口早早搭起了红布横幅,写着“青溪山货节”五个大字,王婆子穿着新做的蓝布衫站在门口迎客,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花。
春织一大早就忙开了。
她亲自设计了菜单,将村里收来的干菌、竹笋、野菜、腊肉、山果一一列出,搭配出十几道地道山味菜肴。
最惹眼的是一锅“山珍八宝羹”,用的是去年采的老松茸、金针菇、干贝和几样珍贵药材慢火炖煮,香气四溢,还未端上桌就已引得众人围拢。
“小织娘,这可是你亲手熬的?”李三姑一边帮忙摆盘一边问。
“嗯,我守了一夜。”春织轻声答,眼睛却扫过席间宾客的脸色,“今日成败,全看这一锅。”
酒席设在林家院中,长桌排开十余米,坐满了附近村子来的商贾与乡亲。
连镇上县丞派来的差役也带着礼单前来祝贺,说是大人听闻青溪村风头正盛,特地派人来看看。
林大山远远坐在角落,脸上阴沉如水。
这是春织真正站稳脚跟的一战。
当“山珍八宝羹”端上桌时,全场安静下来。
汤色清澈却不寡淡,八种山珍错落有致地浮于其中,香气扑鼻,令人食欲大动。
一位外村老商率先舀了一口,闭目回味片刻后猛地睁开眼:“此汤可入御膳房!”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村长捋须点头:“不错不错,春织啊,我看你这不是做菜,是在写诗啊。”
春织抿嘴一笑,眼中却藏着几分疲惫与紧张。
果然,宴席未完,已有几个外村商人递上订单,还有人当场提出愿意入股山货共营社。
王婆子乐得眉开眼笑,连连拍着春织的肩膀:“你这丫头,将来怕是能开个山货铺子进县城去!”
但就在众人欢庆之际,林大山却悄悄离席,不知所踪。
夜幕降临,酒席散去,村民各自归家,只有林家小院仍灯火通明。
春织收拾着碗筷,心里却隐隐不安。
她知道林大山不会甘心,尤其在这节骨眼上。
果然,子时刚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砰!”
祖屋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林大山领着几位族中老人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壮汉。
“林春织!”他厉声道,“你一个外姓女子,怎敢占据林家祖屋?”
春织放下手中的活计,缓缓抬头,眼神平静无波:“大伯说笑了,我是林家养女,养父生前早已认我为女儿,何来‘外姓’之说?”
“胡说!”林大山怒喝,“族规有言:非亲生子女不得继承祖产。你既非林氏血脉,便无资格在此立足!今日,我们便是来主持公道,收回祖屋,重立林家长房掌家之权!”
此言一出,几位年长族人纷纷点头,似早有预谋。
春织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慌乱,也没有争辩,只是转身从里屋取出一卷泛黄的纸。
那是当年林父收养她的文书,墨迹依旧清晰可见,上面不仅有林父亲笔签名,还有当时村长作证的盖章。
更令人意外的是,她又从床底取出一封密信,轻轻展开。
“此乃养父临终遗言。”她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他说:‘织娘虽非亲生,然十年养育之情胜似骨肉,林家祖屋,由她继承。若有不服者,愿以族规论理。’”
众人一怔。
林大山脸色瞬间变了,那封信,他竟从未见过。
“你……你怎么会有这东西?”他声音发颤。
春织抬眸看他,眼中透出一丝冷意:“你以为我这些日子忙着山货节,便无暇顾及其他?我早知你们迟早会出手,所以,我准备好了。”
这一刻,烛光映照下的春织,宛如换了一个人。
不再是那个柔弱的养女,而是林家真正的顶梁柱。
而林大山,站在原地,像一头被逼到悬崖的困兽,眼神中充满不甘与愤怒。
但他已经输了。
至少,在今夜,在这场较量中,春织再一次赢了。
但她也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夜色如墨,林家小院灯火摇曳。
灶台前,春织缓缓添柴,火光映在她清秀的面庞上,透出几分疲惫,却也多了几分笃定。
族老们散去后,院子重归寂静。
林大山被两个叔伯架着拖走时,还在嘶吼:“你得意不了多久!林家迟早是长房的!”但没人再回应他。
连赵氏都不敢露头,灰溜溜地躲进了自家屋。
春织没有追击,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堆人狼狈离去的背影,直到最后一声脚步消失在村口的石板路上。
“春织啊。”村长咳嗽一声,语重心长道,“今日这事……你做得稳妥。”
王婆子也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听说林大山前几日还偷偷去镇上找了个外姓商人,想把你们家那块林地租出去,幸亏你防得紧。”
春织微微一笑,眼底却没有波澜。
这些事,她早就从霍砚口中得知了。
“多谢村长主持公道。”她轻轻行了一礼,语气诚恳,“林家虽寒微,但也是青溪一户人家,总不能让人糟践了去。”
村长满意地点点头,拍拍她的肩便告辞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李三姑和几个帮忙收拾的邻居妇人。
“你这孩子啊,”李三姑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叹气,“怎么就一个人扛下这么多?”
春织低头看着手中那张泛黄的收养文书,指尖摩挲着纸边,轻声道:“不是我愿意扛,而是我不扛,这个家就散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正是这份平静,才最令人心酸。
十年来,她从那个被炊饼救回来的小女孩,成了如今这个撑起整个林家的主心骨。
每一步,都踩在风霜里。
待众人散尽,春织独自坐在灶前,开始煮一锅米粥。
这是她答应给村里几个孤儿明天带去的早点。
锅中水咕嘟咕嘟地响着,她望着跳跃的火焰,思绪飘远。
然而眼下,她只想好好守着这个家。
“啪啦——”
一阵孩子的笑声从院外传来,打破了夜的沉静。
几个孩童正追逐着跑过村道,一个不小心跌进泥坑,惹得同伴一阵哄笑。
春织听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她往锅里添了一勺自酿的米酒,香气顿时氤氲开来,弥漫在整个小院。
那种温暖而真实的烟火气息,像极了她心中一直渴望的那个“家”。
这一夜,林家小院终于归于安宁。
而她,也终于可以稍微松一口气。
可就在她准备起身关窗时,忽然瞥见墙角那个尘封已久的陶坛——那是她翻箱倒柜整理旧物时找到的,坛口封着一层厚厚的泥,已经多年未曾开启。
她怔了一下,眼神微动。
片刻后,她缓步走到坛前,伸手拂去尘土,喃喃道:“也许……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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