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天下来，刃第一次主动出现在卡芙卡面前，而不是她看不见的地方。
卡芙卡已换好自己的衣服，收拾妥当。
他们要出发了。
之前虚弱时卸掉的装备，经骨宝规整后，刃已然交还给她。
他又将一个熟悉的药瓶递给卡芙卡。
“这是你的吗。”
疑问句，可语气笃定。
“嗯。”
卡芙卡接过，习惯性地道声谢。
这时候，哪怕眼前男人将她来时乘坐的船只搬来丢给她，卡芙卡也不会惊讶。
她跟在刃身后，往更深处走去。
临行前，卡芙卡最后看了眼阖上房门的，她住过七天的房间。
知道这满眼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不过是一触即塌的海市蜃楼后，卡芙卡打扫时仍然专注，不错漏任何角落与尘埃。
这般难得的景致，此去后，再难复现。
她所回望的，应是最后一眼。
卡芙卡不带留念地转身离开。
愈往深处去，死一般的沉寂弥漫开来。
花散骨去，唯有漆黑一片。
那不是单单类似听觉失灵的感受，更像是五感皆失带来的空茫，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
“我们到了。”
刃凌冽的声线极具穿透力，回响在卡芙卡耳边，将她拉回实地。
紧接而来的是刺目的穹光。
“拿好，抓紧我，我们上去。”
卡芙卡依言照做，她右手中被刃塞了不知什么东西，冰手得很。
她没来得及去细看。
“……”
刃的手臂一侧被狠狠攥住，微微吃痛。
他睨一眼身侧的卡芙卡，心想：
年纪不大，手劲不小。
失重感、眼前让人眼睛睁不开的白光与耳边呼啸的风声不知持续多久，卡芙卡与刃终于落地。
紫发少女活动一下筋骨，去看手中刃给她的东西。
她一直拿着手都麻了。
刃给她的是一把玄铁匕首，刀身裹在鞘中。
卡芙卡感到不解，看向刃。
刃只道出两字：“防身。”
也是他送她的阔别礼。
为何要送，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刃通身的装扮则精简许多，长发及腰。
最大的变化是他周身的戾气，此时竟荡然无存。
他随身只携有一柄剑。
悬崖周遭多是奇形怪状的石壁，卡芙卡打量几眼便懒得再去看。
头顶的“天空”看起来阴沉沉的。
卡芙卡脱口而出：
“阴天？”
刃否定：“是夜里。”
“怪冷清的，这里真有人住？”
很快刃用实际行动打消卡芙卡的疑惑。
“出来！”
男人沉声一喝，那摆完阵，在石柱后贪睡的祭司下属屁滚尿流地出现在二人跟前。
“神仙大人，小、小的在。”
下属没料到还会有个人，瞪大了双眼，磕头赔罪。
他这副模样倒是把卡芙卡逗乐了。
卡芙卡自踏入折戟岛，见到的活人就刃一个，如今好不容易多出一个，说不雀跃是假的。
她问下属：“你真的是人？”
“回这位、这位神仙…神女？小的不是人还能是什么，您若不信，砍我一刀验验？”
卡芙卡声音轻柔：
“倒没那么严重。”
“来，听我说，往左三步，走。”
那下属真的站起来，往刃的右方走出三步。
见此，卡芙卡嘴角一勾。
“继续走，对，向里去，自己数好，一万步。”
“有效，是活人。”
刃这时发话：
“时辰已到，我让他摆阵为你开道？”
“嗯？”
刃言简意赅：“待会，沿着升起的道路走，你便可断了与此间的因果，回到外界。”
“难得来了，这就走岂不可惜。”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劝你…”
卡芙卡打断他：“停！”
话锋一转，埋怨道：“他走出那么远，我嗓门不够，喊不回来的。”
刃：……你画风不对。
卡芙卡转过身，背对刃，故作疑惑：“这附近应该没人了吧。”
刃已察觉：“你想做甚？”
“有没有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答不上来。”
卡芙卡的语气出奇温柔。
她料定，刃真的暂时失去在渊底时的通天本事。
他说的没错，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
周围是否有人，普通人没法儿探到。
“别着急，听我说…刃~来，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
在渊底，卡芙卡虽相信刃，可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多分庭抗礼。
可是，能保证占便宜的时候，放过他，她才是真的傻子。
卡芙卡不是古板的老学究，真的会去岛上各处慢慢查探。
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这满分答卷就摆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
……
走完一万步的下属回来时，见到的就是满脸写着“开心”的卡芙卡与他那脸色极差的神明。
任谁被信任的人那般盘问，都不会有好脸色。
“您跟神仙，闹矛盾了？”
下属善于察言观色，他是跑回来的，气喘吁吁。
“没什么，你带路！我们要见城主。”
“小的领命！”
刃憋闷在心，一时心头出现数种计划被打乱后该如何补救的思绪，铁青着脸跟在卡芙卡身后。
他肤色如玉，不怒自威，气上心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过于外显。
反观卡芙卡，虽奇装异服、发色罕有，但心情很好，眉眼弯弯，瞧着比刃好说话许多。
一路上，那下属连谄媚讨好的话都只敢对她说。
卡芙卡不明白盘问完刃后她的心情为何大好。
刃也不理解，只是将计划在被动局面下对信任的少女全盘托出，他会不忿，可何至于如此沉不住气。
三人向里走去，两侧景观变化愈明显。
真如刃所说，此时尚在夜晚，街上无人出门，只偶尔闪过两三人影。
没注意到他们三人。
“您瞧，城主府就是远方最高的那栋屋子。”
下属拘谨起来，似乎抵触与城主府的人接触。
卡芙卡不咸不淡吩咐：
“你先走吧。”
“是，是，小的恭送二位。”
这种时候，人越少越好。
下属走了。
刃眉峰一挑，面色稍霁：
“你找城主？”
这是他此行计划中的第一步。
“对。”
卡芙卡悠悠道：
“按你的计划，我也不一定如来时一般幸运，可安全返航。”
“真死里逃生，回去陆上，万一身体再被谁占了？”
她不想跟刃谈她的私心，谈她有想护全的人，谈什么“如今的后人无罪”。
这盘大棋定有其他解法，一种双全法。
卡芙卡的眼神淡然坚定，刃看得出神。
恍惚间，在他眼里，少女身后惨淡的天空变得漆然如墨，繁星掩映，夜风平地吹起，她衣袂翩然，融于黑夜，神秘优雅。
他见到了真正宁谧的夜晚。
刃想：他们从前定然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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