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褪尽,回春宗丹堂后院的炼丹房就飘出股怪味——不是灵草焚烧的焦糊气,也不是丹药成丹时的清芳,倒像是某种油脂烧糊了,还混着点酸溜溜的腥气。
林风拄着枣木拐杖,佝偻着背,一步三晃地挪到炼丹房门口时,那股味道愈发浓烈。他抬起布满“皱纹”的手,象征性地扇了扇风,喉咙里发出老气横秋的咳嗽声:“咳咳……这是哪位贤侄在炼丹?老道活了九十年,还没闻过这般‘别致’的药香。”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探出个圆滚滚的脑袋,是负责看管丹房的外门弟子赵小胖。这小子筑基三层,生理年龄五十岁,却总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少年款道袍,见了林风,脸上的肉堆成褶子:“林长老您来啦?是……是弟子在试炼新丹方,不小心……不小心烧了点东西。”
林风眯起眼,透过门缝瞥见炼丹炉下的火盆里,几块黑黢黢的东西正冒着青烟,那股怪味就是从那儿来的。他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笃”的闷响:“烧了点东西?赵小子,你当老道瞎吗?那火盆里烧的,是三阶灵狐的尾尖毛吧?还是带血的新鲜货——这玩意儿性烈,得用晨露浸过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入丹,你直接往火里扔,是嫌丹房不够热闹?”
赵小胖脸“腾”地红了,从门后挤出来时,手里还攥着半张丹方,纸角都被汗浸湿了:“长老您慧眼!是……是弟子急着练‘固元丹’,听人说灵狐尾毛能增快成丹速度,就……就没按规矩泡晨露……”
“听人说?”林风拐杖尖挑起他手里的丹方,老花镜似的镜片(其实是他用灵力凝出的障眼法)往鼻梁上推了推,“这丹方是前院药童抄的吧?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写的是‘灵狐尾毛(阴干)’,可不是让你拿带血的活物毛来瞎折腾——阴干和新鲜的,差着十条街的药性呢!”
赵小胖这才低头去看,果然见丹方角落里用小字标着“阴干”二字,顿时垮了脸:“难怪……难怪刚才丹炉差点炸了……”
林风哼了声,拄着拐杖迈过门槛,炼丹房里果然一片狼藉:三足鼎式炼丹炉歪在墙角,炉盖滚到了桌底,地上撒着不少焦黑的灵草碎屑,最显眼的是桌案上摆着的瓷碗,里面盛着些黏糊糊的绿色膏体,还在“咕嘟”冒泡。
“这又是啥?”林风用拐杖指了指那碗东西。
“是……是弟子想做的‘伤药’,”赵小胖挠着头,声音越来越小,“用二阶青灵草和一阶止血花捣的,就是不知道为啥会冒泡……”
林风弯腰,用拐杖头沾了点绿色膏体,放在鼻尖嗅了嗅,突然“噗嗤”笑出声,那笑声透过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漏风的风箱:“你这哪是伤药?是把催熟灵果的‘膨果液’当清水用了吧?青灵草遇着膨果液,可不就成了会冒泡的糊糊?抹在伤口上,保准比一阶妖兽的爪子还疼。”
赵小胖的脸瞬间惨白,扑通一声跪下了:“弟子知错了!求长老别告诉执法堂……要是被李执事知道我私自动用灵狐尾毛,非得把我扔去后山劈柴三年不可!”
“起来起来,”林风拐杖往他膝前一拦,“老道还没那么闲。”他转身走到炼丹炉前,伸手在炉壁上摸了摸,指尖沾了层灰黑色的粉末,“你这炉子,上次修的时候没清干净炉底的积碳吧?难怪控火不稳——三阶灵狐尾毛的火气,加上积碳里的浊气,不炸炉才怪。”
赵小胖愣了愣,爬起来时拍了拍道袍上的灰:“长老您怎么知道?上周李执事让人来修炉,确实说过积碳太厚,要多烧几炉干草清一清,弟子想着反正要炼丹,就没特意处理……”
“就你机灵。”林风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从袖袋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灰扑扑的丸子,“这是‘清淤丹’,塞进炉底的火口,再烧半捆干艾草,积碳能清得干干净净。”他把瓷瓶塞给赵小胖,又指了指桌案上那碗绿色糊糊,“至于这玩意儿,倒也不是全然没用——掺点一阶冰蚕的唾沫,搅成糊状,能对付二阶妖兽的酸液腐蚀,就是味儿冲了点。”
赵小胖捧着瓷瓶,眼睛瞪得溜圆:“长老您连这都知道?”
“知道又不稀奇。”林风拄着拐杖往门口挪,走到门槛边时忽然停住,回头看了眼还在冒泡的绿糊糊,“对了,你刚才说听人说灵狐尾毛能增快成丹速度——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赵小胖挠了挠头:“是……是丹堂的刘师兄,他说自己练固元丹时加了这个,半个时辰就成丹了。”
“刘能?”林风眉头一挑,那小子是内门弟子,筑基五层,仗着自己生理年龄比同阶小五岁,总爱摆出副前辈架子,“他倒是会省事——用灵狐尾毛催速,是能快成丹,可药性虚浮得很,吃了跟没吃一样,还浪费材料。你等着瞧,不出三日,他准得因为这事被师父罚去药园翻地。”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月白道袍的身影站在晨光里,声音清冽如泉:“林师弟倒是看得通透。”
林风转头,见是苏清晏——她今天换了件收腰的道袍,衬得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显挺拔,虽然脸上还带着花甲老妪的皱纹,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手里还拿着个药杵,显然是刚从药园过来。
“苏师姐。”林风拐杖往地上一顿,摆出长辈的架子,“你这是……刚捣完药?”
苏清晏走进来,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最后落在那碗绿糊糊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刚在药园见着刘师兄鬼鬼祟祟地埋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没炼成的固元丹残渣,药性散得厉害,想来是用了旁门左道。”她把药杵往桌案上一放,发出“笃”的一声,“倒是林师弟,不好好在屋中静养,怎么跑到这炼丹房来指点后辈了?”
“闲着也是闲着。”林风往炉边的石凳上坐,拐杖斜靠在腿边,“老道我啊,就喜欢看这些年轻人折腾——想当年,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还试过用硫磺和硝石炼丹,差点把整个宗门炸飞呢。”
赵小胖在一旁听得咋舌,苏清晏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硫磺和硝石?那不是凡俗界用来做火药的东西吗?林长老还懂凡俗界的门道?”
“略懂,略懂。”林风摆了摆手,故意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其实是用灵力画的),“瞧见没?这就是当年炸的——凡俗界的东西虽简陋,有时候倒比灵草管用。比如那硫磺,磨成粉混着松脂,点燃了能驱虫,比一阶驱虫符好用多了,还便宜。”
苏清晏的目光在那道“疤痕”上停了片刻,忽然转身从药篓里拿出几片叶子:“长老既然懂这些,不如帮我看看这‘醒神草’——按典籍记载,它的汁液能提神,可我捣了半天,只捣出些黏糊糊的东西,连点香味都没有。”
林风接过叶子,指尖捻了捻,叶子边缘立刻渗出乳白的汁液,带着股淡淡的苦涩味:“这草性子怪,得用温水泡了再捣。你直接生捣,汁液里的醒神成分都被涩味盖住了。”他指了指墙角的水缸,“去舀半碗温水,把叶子泡一刻钟,再捣的时候加点蜂蜡,能做成膏子,抹在太阳穴上,比你现在这副没睡醒的样子强多了。”
苏清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眼下的青黑——为了赶制一批疗伤药,她已经两夜没合眼了。她没说话,转身去舀水时,赵小胖凑到林风身边,小声问:“林师兄,您跟苏师姐很熟吗?我瞧着她对您好像……挺不一样的。”
林风用拐杖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嘴上这么说,眼角却瞥见苏清晏倒水时,手腕上露出的一道红痕——那是上次在乱葬岗,为了拉他躲开滚落的石头,被碎石划的,看样子还没好全。
“水来了。”苏清晏把泡着醒神草的碗放在桌案上,忽然看向林风,“刚才听师弟说,当年炸了宗门?”
“嗨,陈年旧事了。”林风往石凳上靠了靠,故意让脊背弯得更厉害,“那时候年轻气盛,总觉得凡俗界的东西配不上修仙,就想试试能不能用火药的法子炼出仙丹,结果……”他摊开手,露出掌心用灵力画的老茧,“不仅没炼成,还被师父罚去山下挑了三天的水,每天看着凡俗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明白有时候最简单的法子,反而最管用。”
苏清晏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忽然开口:“师弟倒是看得开。换做是我,怕是会不甘心——修仙本就是为了脱离凡俗,何必再回头去学那些‘简单的法子’?”
“脱离凡俗?”林风笑了,咳嗽声里带着自嘲,“苏小友你看,师弟我活了11个月,修为不过金丹,连自己这把老骨头都快撑不住了,哪有资格说什么脱离凡俗?”他顿了顿,拐杖尖在地上画着圈,“再说了,凡俗和修仙,本就没那么清楚的界限——你用来捣药的这根杵子,不就是凡俗界铁匠打的吗?用着可比那些镶嵌了灵石的法器顺手多了。”
苏清晏无语的看着林风吹牛,这个才刚出生快一年的老头,好想揍他一顿。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杵,确实是凡铁所制,是她刚入宗门时,在山下集市花三个铜板买的,用到现在已经磨得发亮。她没说话,只是将泡好的醒神草放进石臼,捣起来时,动作比刚才轻柔了许多。
晨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炼丹房里不再有怪味,只剩下药草被捣碎的清香,和偶尔响起的、拐杖与地面碰撞的“笃笃”声。赵小胖蹲在炉边,往火口塞进清淤丹,看着丹药遇热化作白烟,悄悄松了口气——他总觉得,今天的林师兄和苏师姐,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这满室的药香里,似乎掺了点别的什么,温温的,暖暖的,像初春的阳光。
林风眯着眼,看着苏清晏低头捣药的侧影,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好像很多年前,在地球加班到深夜时,同事也曾这样,一边抱怨咖啡太苦,一边为他泡上一杯热茶。他甩了甩头,把这莫名的念头驱散,拐杖往地上一顿:“赵小子,清完积碳就赶紧把灵狐尾毛处理掉——记得用晨露泡,少一天都不行。”
“欸!”赵小胖赶紧应着,手里的艾草已经点燃,炉子里冒出袅袅青烟,带着点草木燃烧的暖意。
苏清晏捣好了醒神膏,用瓷盒装了,递到林风面前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师弟要是不嫌弃,这膏子您拿着——炼丹时提神,比灵茶管用。”
林风接过瓷盒,入手温凉,打开来闻了闻,清冽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蜂蜡味,果然比寻常醒神药清爽。他盖上盒子,塞进袖袋时,故意用了点力,让对方听见布料摩擦的声响:“多谢师姐了。师弟我这记性,是该备点提神的东西。”
苏清晏没再接话,收拾好药篓转身要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眼炉边的青烟,轻声道:“刘师兄那边,我会去说——他浪费的灵材,让他自己去药园补种,就不劳烦执法堂了。”
林风拐杖往地上一笃,算是应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他才打开瓷盒,用指尖沾了点醒神膏,抹在太阳穴上。清冽的凉意瞬间散开,带着股微甜的余味,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这味道,倒有点像小时候外婆做的薄荷膏,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却比那些动辄千金的灵丹药草,更能让人想起些温暖的事。
炉子里的青烟渐渐淡了,赵小胖欢呼一声:“师兄!积碳清干净了!炉壁亮得能照见人影呢!”
林风抬头,透过炉壁的反光,看见自己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嘴角却咧开一个与年龄不符的弧度。他拄起拐杖,慢悠悠地往外挪:“行了,你自己慢慢练吧——记住,炼丹和做人一样,急不来,也骗不得。”
走出丹房时,晨雾刚好散去,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他佝偻的背影,却在地面投下一道笔直的光痕,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剑,只待时机一到,便会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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