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麟哲先下了车,然后转身,向车内的魏逸丞伸出手。小孩深吸一口气,将小手放入魏麟哲温暖干燥的掌心,借力迈出车门,脚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魏逸丞下意识地挺直了小小的背脊,紧紧跟在魏麟哲身边。
魏麟哲步伐沉稳,面对迎上来寒暄的各色人等,他仅是微微颔首,态度矜持而疏离,他的手始终轻轻搭在魏逸丞的背上,既是无声的支撑,也是一种明确的姿态。
魏逸丞睁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这个流光溢彩的世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女士们摇曳的裙摆,绅士们手中晶莹的酒杯,还有穿梭其间的侍者托着各式他叫不出名字的点心饮料,这一切都与他平日安静的生活截然不同,充满了新奇,也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魏麟哲敏锐地捕捉到了掌下那细微的颤抖,他脚步未停,却不着痕迹地放缓了半分,搭在魏逸丞背上的手传递着稳定而恒定的温度,他没有低头安抚,那样反而会引来更多注视,他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平淡地陈述,“跟紧我”
这三个字像一道护身符,魏逸丞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甜点的混合气味,有些呛人,却又奇异地让他安定下来,他学着魏麟哲的样子,尽量目不斜视,将大部分好奇和怯懦都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安老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迎上前,脸上是经过岁月沉淀的、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声音洪亮而不失长辈的稳重:“小魏总来了”
魏麟哲微微颔首,唇边是一抹恰到好处的礼节性笑意,“安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人群耳中。
说话间,他轻轻揽了揽魏逸丞的肩头。
魏逸丞立刻接收到信号,仰起头,露出一个练习过的、乖巧干净的笑容,声音清脆又不失礼数:“安爷爷,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安老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更深的笑容,目光在魏逸丞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更多的是看似慈祥的赞许,“这就是魏家收养那孩子,聪明伶俐,一表人才”
“安老过奖了,孩子还小,不懂规矩,带他出来见见世面”魏麟哲语气平淡,将那份显而易见的维护藏在客套话之下。
这时,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打扮得像个小洋娃娃似的女孩跑到安老爷子身边,好奇地打量着魏逸丞,安老爷子笑着介绍:“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孙女,安雅”
“你好”魏逸丞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安雅,带小哥哥去一旁玩”安老爷子轻轻推了推自己孙女。
安雅怯生生地想去拉魏逸丞的手,魏逸丞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魏麟哲,眼神里带着询问,魏麟哲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搭在他背上的手轻轻推了一下,低声道:“去吧,别跑太远”
“好”魏逸丞应道,他学着魏麟哲的样子,让脸上的表情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失礼。他跟在安雅身后,小心地避开女士们摇曳的裙摆,走向长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些晶莹剔透、造型别致的点心所吸引,但他很快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魏逸丞跟着安雅走到长桌旁,琳琅满目的点心在璀璨灯光下仿佛艺术品。他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而是先安静地观察着,目光谨慎地扫过周围。
宾客陆续到齐,魏逸丞和安雅身边很快便围满了小孩子。
“喂!听说你是魏家的养子,你这种人怎么有资格来安爷爷的宴会!”其中一个男孩指着魏逸丞,学着大人的模样,语气也极其傲慢。
魏逸丞伸向一块芒果布丁的手顿在了半空,周围小孩子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和那个发难的男孩身上,那男孩约莫比他大两三岁,穿着昂贵的丝绒小西装,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空气仿佛凝固了,魏逸丞能感觉到安雅紧张地抓住了自己的裙摆,其他孩子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胸腔里的心脏猛地缩紧,然后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冲上耳廓,带来嗡鸣。他几乎能听到那些大人世界里隐晦的议论,此刻被这个男孩用如此直白、残酷的方式捅到了明面上。
然而,就在这羞愤和慌乱即将淹没他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不远处的魏麟哲。
魏麟哲正与安老爷子低声交谈,似乎并未留意孩童这边的风波,但他挺拔的背影,那种无论身处何地都岿然不动的沉稳,像一道冷泉,瞬间浇熄了魏逸丞心头的慌乱。
他想起了下车时掌心那份干燥的温暖,想起了那句平淡却有力的跟紧我。
魏逸丞缓缓收回手,没有去看那块诱人的芒果布丁,他转过身,面对那个挑衅的男孩,小小的背脊挺得笔直,模仿着魏麟哲的姿态,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先用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那个男孩一番。
这种沉默的审视,比急赤白脸的反驳更让人不安,男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气势不由得弱了两分,强撑着哼道:“你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我是养子没错,但我通过了安爷爷的邀请才过来的,你又凭什么说我没有资格?”魏逸丞微微扬着小下巴。
魏逸丞平静的话语在空气中落下,周遭陷入片刻的死寂,那男孩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猪肝色,仿佛连水晶灯折射的光芒在他眼中都碎裂成了羞愤的火焰,他像是被这无声的嘲讽彻底点燃,毫无征兆地冲上前,用力推向了魏逸丞。
魏逸丞完全没有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推得向后踉跄,脚下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更是让他无法保持平衡,他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手在空中徒劳地抓了一下,只拂过了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边缘。
先是几杯摞在一起的香槟塔被撞到,晶莹的酒杯碎裂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紧接着是魏逸丞重重摔在地上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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