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路明非租来一辆七座商务车，一行人挤上车，朝着那座烙印在楚子航记忆深处的城市高架桥驶去。
白天的环线高架，是城市活力的脉搏，车流如织，喧嚣而平凡。
他们绕着那段特定的环路转了一圈又一圈，窗外的景象单调重复：钢筋水泥的森林、川流不息的车辆、寻常的路牌……没有一丝一毫超自然的痕迹。
“我说师弟，”芬格尔瘫在后座，有气无力地吐槽，“咱们这跟无头苍蝇似的转悠了快俩钟头了，油钱都烧掉不少了。你确定是这儿？怎么看都像是导航抽风了啊。”
诺诺也扒着车窗，努力运用侧写，最终无奈地放弃：“感觉不到任何特别的地方，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堵车现场。”
凯撒单手搭着方向盘，姿态依旧优雅，但眉宇间也透出一丝不耐：“确实不像有什么入口的样子。会不会需要什么特定条件？”
楚子航沉默地坐在副驾驶，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每一寸桥体，每一个阴影角落。他的内心波涛汹涌，父亲的背影与奥丁的面具不断交织，但他强行将一切情绪压在冰封的面容之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路明非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安静依偎着他的绘梨衣的手，开口道：“地方没错。是‘门’没开。”
路明非看向车窗外炽烈的阳光，“这种特殊的尼伯龙根，它的入口需要特定的‘媒介’才能显现。根据我知道的情况，恐怕得等到雨夜，而且是暴雨之夜才行。”
“雨夜？”夏弥从后座探过头，眨着大眼睛，“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我看这天气预告，未来半个月都是大晴天。咱们总不能天天来这高架桥上兜风吧？”
芬格尔立刻接话，哀嚎道：“就是就是！天天这么转，别说任务了，我都要晕车了！而且这大太阳底下，啥鬼影子都显不出来啊！师弟，你这情报靠不靠谱啊？”
路明非无奈地笑了笑：“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但事实就是这样。不过干耗着确实没意义。”
车内一时有些沉闷。兴师动众而来，却连门都摸不到，难免让人气馁。
凯撒见状，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轻松地笑了笑，仿佛这只是一次计划外的小插曲：“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在这里空耗时光。执行任务也需要张弛有度。我记得上次大地与山之王事件来北京，发现了一家相当地道的意大利餐厅，主厨是从托斯卡纳请来的。既然暂时不得其门而入，不如先去享受一下美食。”
凯撒语气一如既往的豪迈：“今天的晚宴，由我负责。”
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夏弥第一个欢呼：“太好啦！凯撒师兄大气！”
路明非也摸着鼻子笑道：“老大请客，那必须狠狠宰一刀！”
诺诺笑着瞥了凯撒一眼：“总算做了件符合你身份的事。”
绘梨衣虽然不太明白，但感受到大家的开心，也微微弯起了眼睛。
芬格尔更是瞬间来了精神，刚才的萎靡一扫而空，谄媚地凑上前：“凯撒！我亲爱的凯撒兄弟！我就知道你跟那些抠抠搜搜的贵族不一样！您这气度，这格局！绝对是加图索家下一代的顶梁柱！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
“闭嘴，芬格尔。”凯撒轻笑着打断他，“再多说一句，狗粮取消。”
芬格尔立刻用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眼睛里依旧闪烁着对美食和美酒的渴望。
只有楚子航，依旧沉默着。他比谁都更渴望立刻找到入口，但理智告诉他急躁无用，更不能在毫不知情的凯撒和诺诺面前露出破绽。他微微颔首，将所有焦灼死死压在心里。
既然凯撒预定的是晚宴，下午便成了自由活动时间。众人决定先去附近的商业区逛逛。
于是，商业街出现了有趣的景象。
三对小情侣自然地散开：路明非耐心地陪着绘梨衣看各种可爱的小物件，不时低声解释；楚子航虽然话少，但夏弥活力四射地拉着他到处逛，看到觉得适合他的就直接让包起来；凯撒和诺诺则更像是在享受漫步，诺诺偶尔试试几件衣服，凯撒则负责优雅地刷卡。
而他们的身后，跟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芬格尔。他的两只手上很快就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购物袋——有绘梨衣看中的毛绒玩具，有夏弥为楚子航挑的衬衫，有诺诺买的手工艺品，甚至还有路明非顺手买的零食……
芬格尔的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在又一家店铺门口，当夏弥把一个新买的、看起来相当沉重的“创意摆件”塞到他手里时，他彻底爆发了。
“喂！喂！喂！够了啊！”芬格尔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往地上一顿，发出哐当一声响，引得路人侧目。
芬格尔指着前面几对璧人，悲愤地控诉：“你们！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我是个人！是你们的师兄！不是驮货的牲口！我虽然是单身狗，但tmd不是真的一条狗啊！这一路走过来，狗粮都快把我撑死了，现在还要物理上折磨我吗！欺人太甚！”
芬格尔的声音很大，带着十足的委屈和抗议。路明非和绘梨衣停下来，回过头。楚子航和夏弥也站住了。凯撒和诺诺闻声走了过来。
凯撒挑了挑眉，那双碧蓝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惯有的轻蔑和玩味，上下打量了一下气得跳脚的芬格尔。然后，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皮夹，抽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手指一弹，那张卡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在芬格尔脚边那一堆购物袋上。
“喏，”凯撒的语气平淡，仿佛在打发一个吵闹的侍者，“狗粮钱。够了吗？”
空气凝固了一秒。
下一刻，芬格尔脸上的悲愤和委屈如同变魔术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谄媚、甚至带着点感激涕零的笑容。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那张黑卡，小心翼翼地擦了一下，然后对着凯撒点头哈腰，语气变得无比温顺：
“够了！够了！绝对够了！凯撒老爷您太客气了！您看您这……这多不好意思！”
芬格尔甚至配合地、压低声音“汪汪”叫了两声，然后拍着胸脯保证：“几位老爷！夫人！您们放心！尽管逛！尽管买！东西全交给我！保证伺候得妥妥帖帖！绝无怨言！您们请！您们请！”
那变脸速度之快，态度转变之彻底，让路明非和诺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夏弥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楚子航的嘴角也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绘梨衣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大家笑，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
凯撒轻哼一声，揽着诺诺的肩膀，继续向前走去。芬格尔则心满意足地将黑卡揣进兜里，认命地、甚至有点欢快地重新提起所有购物袋，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仿佛刚才那个暴跳如雷的人根本不是他。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轻松愉快的购物氛围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凯撒在逛街时毫不避讳地使用他那张额度惊人的信用卡进行消费，这对于追踪者而言，无异于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火炬。
距离商业区几个街区外的一辆黑色商务车内，帕西·加图索正看着平板电脑上实时更新的消费记录和定位信息。他那张如同希腊雕塑般完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湛蓝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
“目标位置锁定，c区商业广场。信号稳定。”他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冷静地说道，“A组、b组，向我靠拢。行动队形，准备接近目标进行隐蔽观察。记住，弗罗斯特先生的命令是观察和确认，非必要不接触，尤其避免与路明非校董发生冲突。”
“A组收到。”
“b组收到。”
很快，四名穿着便装、但行动间透着精锐气息的男女悄然出现在帕西周围。五人小组如同融入人群的幽灵，快速而无声地向着凯撒信号发出的位置移动。
他们很快抵达了繁华的商业广场入口，人流如织。帕西目光如电，迅速扫视着环境，试图在人群中定位凯撒等人的具体位置。
但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广场核心区域时，帕西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些看似普通的路人——一对依偎的情侣、几个正在休息的“工人”、一名打着电话的“白领”——他们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飘向他们这个小队。而且，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从四面八方看似随意地靠近，隐隐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帕西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动声色地给队员使了个眼色，小队成员立刻警觉，背靠背形成防御姿态。
一名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时尚休闲装、脸上带着和煦笑容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径直来到帕西面前。
他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帕西却能清晰感觉到来者不善
年轻人笑了笑，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几位朋友，面生得很。外国混血种来中国有何贵干？”
帕西保持冷静，用流利的中文回应：“我们只是游客。请问有什么事？”
“游客？”年轻人笑了笑，目光扫过帕西和他队员那明显经过训练的姿态，“加图索家族的游客可不常见呀，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栗侍。”
栗侍顿了顿，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勉强算是这片地头上管事的人。几位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不必要的关注。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也不是你们该打听的事。麻烦各位，跟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聊聊？放心，只是聊聊，不会为难你们。”
随着他的话音，周围那超过五十名“路人”微微向前一步。他们穿着各异，看似普通，但此刻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无形的血统压力交织成一张大网，将帕西五人牢牢罩在中间。
实力对比悬殊，对方显然有备而来。硬闯毫无胜算，反而会立刻爆发冲突，彻底暴露。帕西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平静：“好。麻烦栗先生，我们跟你走。”他示意队员们不要轻举妄动。
栗侍满意地点点头，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几名“工人”和“白领”走上前，看似随意地“陪同”着帕西小队，向着广场外一辆不起眼的中巴车走去。
栗侍本人并没有跟上去。他站在原地，看着帕西等人被带走，脸上和煦的笑容慢慢收敛，变得平静而深邃。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慵懒邪气的少年声音：“喂？”
“老板，”栗侍的语气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狂热，“局外人已经被清理出去了。过程顺利，未引发骚动。请老板指示。”
电话那头的少年似乎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和宠溺：“辛苦了，我的孩子。唉，我就知道……我那笨蛋哥哥到底还是刚觉醒没多久，力量是回来了，脑子里却还是一股子的少年心性，玩心重，光顾着带小姑娘逛街了，尾巴被人跟上了都没察觉……还得让我这个做弟弟的来擦屁股。”
栗侍连忙恭敬地回应：“老板，请您别这么说。尊主他……应该只是不在乎而已。在他看来，加图索家族……除了庞贝……或许还没有谁值得他特意去警惕和防范。”
电话那头轻笑了两声，带着点玩味：“拉塔托斯克，你还是像数万年前一样，总会下意识地替他找补开脱。辛苦你了，我的孩子。”
听到那个古老的名字，栗侍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语气却更加谦卑：“老板，您说笑了。我的一切，都是您与尊主赐予的，哪里来的辛苦一说。”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忠诚，“能再次聆听您的指引，我只感到无比的安心与喜悦。”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叹息了一声，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许复杂的情绪：“唉，现在早就不是神话时期了，早就不是那个我和哥哥高居于世界树之巅、俯瞰众生的时代了。你也不要一直这个样子啊，数万年了，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真的。”
电话那头的少年，转换了话题，“好了，先不说这个。你所掌控的一切，暂时不要透露给我哥哥。如果让他现在就知道，他麾下最忠实的孩子、曾经的‘报信人’，已经悄然成为了中国混血种世界的‘无冕之王’……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或许未必是助力，反而可能打乱他体验人生的步调。”
栗侍立刻回答：“明白的，老板。在您本体真正回归、尊主完全觉醒之前，我不会主动与尊主接触，也不会暴露他所不知道的势力。请您放心。”
栗侍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而且老板，我并没有感到紧绷。能再次得到您的召唤，为您与尊主效力，我只感觉自己异常的充实和轻松。愿我神长鸣于空。”
电话那头的男孩笑了笑，声音变得悠远而意味深长：“那么，再见了我的孩子。你的忠心，我已明了。愿神座之下，我的孩子得以安眠。”
通话结束。
栗侍或者说拉塔托斯克缓缓放下手机，望着商业广场内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仿佛穿透一切，看到了那个正陪着红发女孩仔细挑选发卡的黑发年轻人，眼中充满了亘古不变的敬畏与忠诚。他微微一笑，转身融入人流，消失不见。
广场内，路明非似有所觉，抬头望了望广场入口的方向，微微蹙眉，但很快又被绘梨衣拉去看旁边橱窗里的精致蛋糕，那一点细微的感应便被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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