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前哨站的“广场”，实际上是一块被粗略打磨平整的、直径超过千米的巨型陨石碎片。表面布满了陨石撞击留下的深浅不一的凹坑和蜿蜒裂纹，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古老者皮肤上的褶皱与疤痕。踩在上面，能感受到一种源自宇宙真空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无数逝去目光注视着的淡淡悸动。
来自各大星系的数百名天才学员，此刻都聚集在这片冰冷的陨石广场上。他们之中，有身负古老血脉的传承者，有掌握尖端科技的改造人，有精神力浩瀚如海的念力师，更有不少在各自星域创下赫赫威名、被视为未来将星的年轻强者。然而，此刻，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自信飞扬的天之骄子们，却无一例外地保持着沉默。
一种无形的、沉重到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如同不断增厚的铅云，笼罩在整个广场上空。这不是物理上的重力变化，也不是能量场的紊乱，而是一种更高级别的、源自生命层次或者说存在本质上的绝对碾压感。它无声无息，却让所有人的灵魂都在本能地颤抖，仿佛被捕食者盯上的弱小生物，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没有人交谈，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空气中只剩下前哨站外部能量乱流偶尔传来的、如同哀嚎般的低沉嗡鸣，以及……一种仿佛来自虚空深处的、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像是某种巨大钟表在计量着无法承受的时间。
凌星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低垂着眼睑，尽可能收敛自身的气息。他能感觉到，身边几个实力不俗的学员，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那股威压如同冰冷的海水，无孔不入地试图渗透他的意志，窥探他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他只能死死守住心神，将所有的异常都归结于这具身体F级的“弱小”与“恐惧”。
就在这时——
高台上，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由某种暗沉金属构筑的平台中央，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
没有光芒闪烁，没有能量爆发。
一个身影，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如同本就一直站在那里般，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他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深灰色的标准导师制服，剪裁合身，却没有任何标识或纹章。身高大约一米八，体型匀称，样貌看起来是大约三四十岁的人类男性，五官平凡无奇，属于扔进人海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
然而，就在看到他的第一眼——
“嘶……”
凌星身边，一个来自某个以精神力强悍着称的星系的学员，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物。
不止是他。
整个广场上，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和闷哼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悸，聚焦在那个平凡的身影上。
问题不出在他的外表，而在于他的……“存在感”。
他的站姿很随意，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当你注视他时，你会感觉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现象”。如同观察一颗稳定运转的恒星，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一片亘古不变的星云。
他的那双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里面没有喜怒哀乐，没有好奇，没有审视，甚至没有漠然。有的，只是绝对的、冰冷的、如同两颗在无尽虚空中按照既定轨道运行了亿万年的星辰般的……理性。那目光扫过广场，不像是在看一群活生生的、充满潜力的年轻生命，更像是在扫描一堆数据，评估一批材料的性能，或者观察培养皿中微生物的群落变化。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不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灵魂仿佛都被瞬间冻结、解析、然后又随意地丢弃。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体善恶、超越了种族情感的、属于更高维度的、纯粹的“观察”。
凌星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感到自己贴胸收藏的那枚破碎金属片，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刺骨铭心的寒意，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或者是……某种同源却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存在！这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本质的警告与战栗！
他强行压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死死地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更加隐蔽地观察着高台上的身影。
这就是……“导师”？
那个金色弹幕警告他要小心的、“自称导师”的……“人”？
这哪里是人？！
这分明是一种披着人皮的、某种无法理解的、遵循着未知逻辑运行的……宇宙现象！或者说，一个拥有着绝对力量和自我意识的……规则化身！
导师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他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动作，但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却随着他目光的移动而起伏、加重。一些心志稍弱的学员，已经开始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最终，那冰冷星辰般的目光，在扫过凌星所在的大致区域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那么一刹那。
尽管凌星低着头，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更加凝练、更加具有穿透性的无形力量，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落在了他的身上。那力量试图剥开他的皮肤，穿透他的肌肉，窥探他经脉中能量的流转，甚至……触及他那隐藏在识海深处的、属于始祖的灵魂本源！
凌星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他几乎要忍不住调动那微弱的始祖精神力进行防御！
但就在最后一刻，他忍住了。
他将所有的力量都用于维持那层“F级废柴”的伪装，将识海伪装成一片贫瘠、混乱、濒临崩溃的沼泽，将经脉中的能量流动模拟得滞涩而微弱。他甚至刻意引导着那股探查的力量，去“感受”他体内因为泽洛斯旧伤而未完全愈合的暗伤。
他像一个最顶级的演员，在生死边缘，演绎着一个侥幸存活下来的、弱小者的真实状态。
那凝练的探查力量在他身上停留了大约三秒。
这三秒，漫长得如同三个世纪。
然后，那股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没有丝毫留恋。
导师的目光也移开了，继续扫视其他学员，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顿，只是随机抽样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样本。
凌星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他微微喘息着，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带来的震动。
仅仅是一次目光的扫视，一次无声的探查，就让他体验到了比面对赵阎全力一击时，更加深刻、更加令人无力的恐惧与压迫感。
这个“导师”，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无数倍！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望向高台上那个平凡而恐怖的身影，漆黑的眼眸深处，冰封的警惕与一丝极致的冷静，如同寒夜中的星火，悄然燃起。
深渊的第一课，由这位非人的“导师”亲自授课，主题便是——灵魂的战栗与绝对力量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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