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的初夏,长江水势渐涨,裹挟着上游融化的雪水与充沛的雨水,浩浩荡荡,东流入海。南岸的江夏郡,在闷热与潮湿中,迎来了一支特殊的队伍。
残破的旌旗勉强能辨认出“刘”、“文”、“张”等字样,将士们的衣甲大多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和干涸的血污,队伍中夹杂着不少伤兵和面带惊惶的妇孺。这便是从徐州彭城杀出重围,辗转千里南下的刘备残部。曾经坐拥一州之地的左将军、宜城亭侯,此刻身边仅余万余兵马,其状可谓凄惶。
为首一人,面容清癯,双耳垂肩,正是刘备。他望着眼前滚滚东去的大江,眼中虽有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更深处的坚韧却如同江心的礁石,任凭浪涛拍打,岿然不动。抵达江夏,并非终点,而是又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起点。
“大哥,这鬼地方,湿热得紧,比咱涿郡可差远了!”文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江水溅起的沫子,声音依旧洪亮,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连日的苦战与奔波,即使是他这样的万人敌,也感到了深深的倦怠。
张颌在一旁,眼微微开阖,精光扫视着江岸的地形与水寨布置,沉声道:“三弟,既来之,则安之。此地控扼长江咽喉,北望中原,东拒江东,乃兵家必争之要冲。刘景升令我等驻此,名为倚重,实则是让我等替他看守这荆州的东大门,直面孙氏兵锋与可能的曹军南下。”
陈宫轻咳一声,面色因舟车劳顿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云长将军所言,一针见血。蔡瑁、张允等荆州旧臣,在襄阳便多方阻挠,视我等为心腹大患。刘表虽碍于公子琦之情面与我等昔日声名,勉强收容,其内心猜忌,恐不下于蔡瑁。这江夏,看似偏安一隅,实则危机四伏,既是屏障,亦是牢笼。”
简雍清点完人数物资,走来汇报:“主公,我军现存将士约一万两千人,其中伤者近三成,战马不足五百匹,辎重损失殆尽。所幸江夏太守(刘琦安排的人)已拨付部分粮草,暂解燃眉之急。然欲在此地立足,远远不够。”
刘备静静听着麾下核心文武的分析,脸上并无多少沮丧之色。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鱼腥味和水汽的江风,缓缓道:“诸位,自黄巾之乱起,我等转战南北,历经成败,何曾真正安稳过?徐州之失,非战之罪,乃天时不利,曹操势大,兼有吕布反复之故。今能得脱大难,保有精锐,得景升公收录,琦公子厚待,得此江夏暂栖,已是皇天庇佑,汉室不绝于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高祖当年,屡败于项羽,困守汉中,终能还定三秦,成就帝业。光武中兴,亦起于微末。今日之江夏,便是我等的汉中、之舂陵!张、文二位兄弟,你二人当务之急,是重整部曲,加紧操练。北方将士不习水战,此乃大忌,须得尽快熟悉舟船,演练水战之法。”
“公台,”他看向陈宫,“江夏民生、与本地豪强大族之交涉,以及与襄阳公子琦之联络,便劳你多费心。务必让刘琦明白,我等在此,非仅为自保,亦是助他稳固地位,共御外侮。”
“宪和,安抚士卒,招揽流亡,整顿内政,筹集粮草军械,此重任交由你手。”
分派已定,众人凛然遵命。一股新的生机,在这支疲惫之师中悄然萌发。
江夏的日子,并非一帆风顺。驻扎初期,物资匮乏,北来的士卒水土不服,疾病频发。荆州本地官员,尤其是亲近蔡瑁一系的,时常在粮饷补给上故意拖延、克扣。若非刘琦凭借其长公子的身份,不断从襄阳协调、施压,并私下里将自己的部分用度节省下来支援刘备,境况将更为艰难。
张颌、文丑二人放下了身段,亲自督促士卒登船操练。从最初在甲板上站立不稳,呕吐不止,到逐渐能在颠簸的船上开弓放箭,挥戈搏杀,北地健儿们付出了血的代价。文丑更是发挥其粗中有细的一面,与江夏本地老渔翁、老水卒结交,学习观风望汛、操舟弄舵的诀窍。
陈宫则展现了高超的政治手腕。他亲自拜访江夏的蒯、黄、庞等大姓家族,陈说利害,既表达了对荆州主权的尊重,也暗示了刘备集团在此长期存在的决心与能力,更描绘了联合抗曹、保境安民的前景。部分看清北方曹操威胁,或对蔡瑁专权不满的豪强,开始向刘备暗通款曲,提供钱粮、人力上的有限支持。
简雍则以其亲和力,着力安抚军心民心。他组织军中医官为民治病,分发药物;将随军南下的流民妥善安置,开垦江边荒地;甚至亲自调解军中北方士兵与本地人的一些小摩擦。渐渐地,“刘皇叔仁德”的名声,开始在江夏民间流传。
刘备自己,更是以身作则。他时常巡视营寨,探视伤兵,与士卒同锅吃饭,丝毫不摆主公架子。他还多次轻舟简从,前往位于夏口上游的刘琦驻地,与这位年轻的荆州长公子饮酒畅谈,议论天下大势,抒发匡扶汉室之志。刘琦本就在荆州内部受到蔡氏一系的压制,倍感孤立,见刘备如此英雄人物,对自己却恭敬有加,推心置腹,不禁引为知己,愈发坚定了支持刘备的决心。
这一日,刘备与张颌、陈宫等人登临江边一处高丘,远眺江北。对岸的土地,已尽属曹操。
“曹操新得徐州,气势正盛。然其北有刘衍虎视,西有关中诸将未完全臣服,短期内应无力大举南下。”陈宫分析道,“此乃我军喘息之机。然江东孙权,承继父兄基业,有张昭、周瑜辅佐,其志非小。江夏与其隔江相望,摩擦难免,需早作提防。”
关羽抚髯道:“孙权年少,根基未稳,或可遣使通好,暂稳东线,使我等能专心内修政理,北防曹操。”
刘备点头称是:“二弟与公台之见,甚合我意。联络江东之事,可徐徐图之。当前首要,是将这江夏,打造成铁打的根基!”他目光灼灼,看向北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曹操,刘衍……这天下,备还未认输!”
就在刘备于江夏苦苦经营,砥砺图存之际,北方的平原城,也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风尘仆仆的高顺,带着一身征尘与疲惫,护着一个眼神惊惶却强装镇定的小女孩,出现在了刘衍的面前。陷阵营的威名犹在,但此刻,这支精锐已十不存一。
“奉先将军……战死小沛。”高顺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压抑的悲怆,“临终前,命顺护送小姐吕玲绮,前来投奔刘青州。将军言……望刘使军念在同门之谊,给小姐一条生路。顺,使命已毕,听凭发落。”
殿内一时寂静。贾诩眼帘低垂,仿佛在养神;郭嘉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闪烁;荀彧眉头微蹙,似在权衡利弊。接纳吕布之女,意味着公开与曹操的裂痕加深,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高顺之才,陷阵营的练兵之法,以及收纳英雄遗孤在道义上带来的声望,亦是难得的收获。
刘衍看着台下那个瘦小的女孩,依稀能从她眉宇间看到几分吕布那桀骜不驯的影子,但更多的是一种无依无靠的柔弱。虽然二人最后兵戎相见,但那点同门之谊,终究未能完全磨灭。
他起身,走下台阶,来到高顺面前,亲手将其扶起。“高将军请起。奉先师兄……英雄一世,落得如此结局,令人扼腕。”他叹了口气,语气诚挚,“他与我有同门之缘,其女便如我之侄女。玲绮今后就留在青州,我必保她平安喜乐,无人可欺。”
他又看向高顺,目光灼灼:“高将军忠义贯日,练兵之能,天下无双。衍素来敬仰。若将军不弃,愿留在我军中,一展所长,衍必倾心相待,委以重任。若将军心念旧主,欲归隐山林,衍亦赠予金帛,礼送出境,绝不为难。”
高顺身躯微微一震。他抬头,对上刘衍清澈而坚定的目光,又感受到身边吕玲绮悄悄抓紧他衣角的小手传来的依赖。这个沉默如铁石的汉子,眼眶竟有些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单膝再次重重跪地,抱拳过头,声音沉浑而坚定:
“顺,愿效忠刘青州!唯刘青州马首是瞻!”
“好!”刘衍朗声一笑,再次扶起高顺,“得高将军,胜得万军!今后我军之整训,便要多倚仗将军了!”
至此,刘衍麾下,再添一员练兵大家和一支潜在的精锐种子。他收纳吕布遗孤,招降高顺的消息传开,在天下诸侯中,尤其是在注重名声的士人阶层,赢得了不少好感。北地潜龙的声望与实力,进一步巩固。
南方的刘备在江夏舔舐伤口,积蓄力量,如同一块投入荆襄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北方的刘衍则稳步扩张,纳才聚势,气吞万里如虎。中原的曹操,虽得了徐州,却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南北两方的压力正在悄然积聚。天下的棋局,在经过短暂的混乱后,进入了更加微妙而紧张的新阶段。江夏一隅与青州中枢,正成为未来风暴酝酿的两个重要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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