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丞相府。
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府内寂静无声,唯有诸葛亮所在的书房,还透出一点摇曳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烛光。
刘备晕厥,被紧急救治后虽暂时苏醒,却已是心力交瘁,形容枯槁,连说话的气力都微弱不堪。御医悄悄对诸葛亮说,陛下此乃“忧思过度,五脏俱损”,已是油尽灯枯之兆,能否撑过这个月都难说。
最后的支柱,已然崩塌。整个蜀汉朝廷,如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诸葛亮一人那病弱的身躯上。
他独自坐在书案前,案上堆积着前方不断送来的告急文书——刘衍大军攻占白帝城后,关羽分兵数路,张飞、赵云等将如猛虎下山,巴东、巴郡诸城或降或破,抵抗正被迅速碾碎。另一份来自北面的密报则显示,马超的西凉铁骑在汉中边境的活动愈发频繁,虽未大举进攻,但那森然的兵锋,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迫使汉中守军不敢妄动一兵一卒驰援成都。
内无可用之兵,外无必救之援。皇帝病危,人心离散。
陈宫的死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所有的战略转圜空间。那个性情刚烈、最终身首异处的谋士,他的死,不仅仅是一个人才的陨落,更象征着季汉与外部世界最后一丝联系的彻底断绝,象征着所有的外交努力和战略腾挪都已化为泡影。
诸葛亮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文书,他的手指拂过地图上那些不断被朱笔划掉、代表己方城池的标记,最终停留在“成都”这两个字上。这里,已是最后的孤岛。
他想起三顾茅庐的出山,想起隆中对的天下策,想起入主荆州的豪气冲天,想起刘备那信任而沉重的目光……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巨大的愧疚,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自负经天纬地之才,算无遗策,为何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是刘衍太过强大?是命运不公?还是他……终究能力有限,辜负了主公的信任?
“亮,愧对主公……愧对……蜀汉诸位臣工的信任啊……”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他试图集中精神,思考应对之策,哪怕只是延缓败亡的计策。但脑海中纷乱如麻,往日如泉涌的灵感此刻枯竭殆尽,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绝望。他提起笔,想在纸上写下什么,笔尖却颤抖着,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团无意义的墨迹。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灯花,随即光线黯淡了几分。
诸葛亮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正在风化的石雕。夜风从窗隙侵入,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动他额前的散发,也吹动着那如豆的烛火,将他消瘦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更显孤寂。
没有人敢进来打扰他。侍卫、仆从都远远地守着,感受着从那间书房里弥漫出来的,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凉。
时间,在死寂中一点点流逝。窗外,天际渐渐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般的白色。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艰难地穿透窗纸,照亮书房时,一直侍立在门外、忍不住偷偷向内张望的老仆,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恐和骇然!
烛火早已燃尽,只留下一摊凝固的烟泪。
书案前,诸葛亮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但他的头微微低垂着。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那头原本只是夹杂着几缕银丝、仍以乌黑为主的头发,以及那三缕修剪整齐、象征智慧与风雅的长髯,竟在一夜之间,变得如同昆仑山巅的积雪,一片刺眼的、毫无生气的……苍白!
不是花白,是彻底的雪白!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一夜之间,抽走了他生命中所有的色彩与活力,只留下这具承载着无尽疲惫、愧疚与绝望的躯壳,和这一头映照着绝望晨光的萧萧白发。
他就那样坐着,如同一尊瞬间走过了数十年光阴的雕像,无声地诉说着,何为“忧心如焚”,何为“肝肠寸断”。
“丞……丞相……”老仆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几乎不敢相认。
诸葛亮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他的脸色苍白得透明,与那满头白发形成惨烈的对比。那双曾洞悉世事、睿智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他看了一眼窗外微亮的天光,又垂下眼眸,看着案上那些如同催命符般的战报,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死寂:
“准备……朝会吧。”
武侯白头,一夜沧桑。蜀汉的气运,随着那青丝成雪,彻底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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