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凛离去时留下的命令,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凤清音暂时困在了千嶂城。这座她曾一度掌控局势的边城,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座精致的牢笼。
她没有返回听雪轩,而是在镇魔司内赵千山安排的一处僻静院落暂住下来。院外明显多了几道陌生的气息,隐晦而强大,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无声地监视着这里的一切进出。那是诛邪使留下的人手,名为“保护”,实为监管。
凤清音站在院中一株老梅树下,时值深冬,梅枝遒劲,却并无花苞,只有零星几片枯叶在寒风中瑟瑟作响。她抬头望着被高墙分割开的一方灰蒙蒙的天空,心境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画地为牢,未必不是一种修行。
与司徒凛的短暂交锋,虽借君无夜之力险险过关,却也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自身与真正强者之间的鸿沟。化域境,初步掌控领域,已能一定程度上影响周遭天地规则,绝非现在的她可以正面抗衡。
“实力……终究还是实力不够。”她低声自语。凝晶中期,放在年轻一辈中已算佼佼者,但要想在圣都那个龙潭虎穴中搅动风云,向皇甫铮和凤婉如复仇,还远远不够。尤其是在灵气相对贫瘠的北境,常规修炼的速度让她感到焦虑。
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司徒凛的审视、圣都未知的风暴、自身修为的瓶颈,共同构成了一座困住她的无形牢笼。
她回到静室,盘膝坐下,习惯性地运转《九转涅盘经》,试图凝神静气。然而,今日却有些心绪不宁。司徒凛那冰冷的领域威压,似乎仍在神识中残留着一丝印记,让她难以彻底入定。
(‘心浮气躁,如何涅盘?’)
一道慵懒的意念,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透过烛龙印在她心湖中漾开。是君无夜。
凤清音心神一凛,并未回应,而是尝试收敛纷乱的思绪。
(‘外力亦是助力,枷锁可为磨刀石。你那《涅盘经》只得其形,未悟其神。涅盘者,非仅于死境求生,更需于困顿中淬元,于束缚中明心。谨守心神,观想元晶如星璇,引外界压力为罡风,涤荡杂质,固本培元……’)
他的话语并非完整的功法传承,更像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提点,夹杂着一些关于能量本质、压力转化的零碎感悟。这些意念碎片,与她早已熟记于心的《九转涅盘经》总纲以及异世记忆中的某些物理概念(如压力锻造、离心提纯)相互碰撞、印证。
刹那间,福至心灵!
她仿佛抓住了一丝灵光,一段全新的、专属于她自己的行功路线和心法要诀,在她强大的神识推演下逐渐清晰、成型!它脱胎于《九转涅盘经》,却又因君无夜的提点和她的独特感悟而有所不同,更加侧重于利用逆境和压力来加速修炼,淬炼元力本质!
这并非君无夜的赐予,而是基于他高屋建瓴的指点,由她自身深厚的功法底蕴和超凡悟性,在压力下自行领悟出的 【涅盘淬元篇】 !
她立刻收敛全部心神,依照这刚刚“创出”的法门运转功力。识海中,神念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演、完善。渐渐地,她体外那层由司徒凛领域之力残留的冰冷意蕴,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监视目光所带来的精神压迫,不再仅仅是困扰,反而在这全新的《涅盘淬元篇》引导下,化作一丝丝奇异的力量,被缓缓吸纳,融入经脉,汇入气海。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她的元力在这股外来“压力”的淬炼下,开始变得更加凝练,元晶旋转的速度也悄然加快了几分,其上的光芒愈发纯粹内敛。一种在逆境中破茧而出的明悟感,油然而生。虽然周遭天地灵气未有改善,但这种对自身力量更深层次的掌控和精炼,效果竟比单纯吸纳灵气更为显着。
与此同时,千嶂城内,暗流并未因诛邪使的到来而平息,反而更加汹涌。
镇魔司内,司徒凛独处一室,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卷宗。他指尖划过关于 “风音” 在丹霞小会出手、指证幽冥殿的每一处记载,冰封般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尤其当看到“掌控奇异火焰,兼具炽烈与阴寒特性”以及那精准的反噬时,他的目光会微微停留。
“古修遗府?护身灵火?”他冷哼一声,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瞒得过别人,岂能瞒得过本座?那气息……绝非寻常火种,倒与典籍中记载的几种禁忌之力有几分相似。还有那反噬而来的阴寒……精准得可怕,绝非巧合。”
他沉吟片刻,取出一枚巴掌大小、形制奇特的玉符,玉符之上,隐隐有龙纹流转。他以指代笔,凝聚神念,在玉符上留下数行细小字迹:
“北境千嶂城事,涉幽冥殿阴谋已破。关键人物‘风音’,疑似散修,身怀异力,其火焰特性诡谲,兼具寂灭与阴寒,疑与‘幽焱’或‘玄冥秘法’相关,其背后或有高人。此女性情沉稳,心思缜密,暂以‘画牢’之法困之,观其变,待圣都进一步指示。另,吾旧伤似为其背后之人所察,需加留意。”
字迹完成,玉符光芒一闪,随即黯淡下去,其上的信息已跨越万里,传向圣都镇魔司总衙。
做完这一切,司徒凛望向窗外凤清音所在院落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风音’……不管你背后站着谁,在这天璇圣朝,是龙,你得盘着;是凤,也得先学会低头。”
而在镇魔司内,铁岩与几位心腹属下亦是忧心忡忡。
“风小友被软禁,诛邪使的人看得紧,我们与之联络也需格外小心。”一位下属低声道。
铁岩面色沉毅:“无妨。风小友非常人,必有应对之策。我们眼下要做的,便是恪尽职守,将幽冥殿此案的后续处理妥当,不给司徒大人留下任何迁怒的借口。同时……”他眼中精光一闪,“留意司徒大人带来的那些人,他们私下接触了谁,打听了哪些消息,都要留心记下。风小友于我等、于千嶂城皆有恩义,暗中维护,是我等本分。”
他相信那位智谋深沉的“风音”绝不会坐以待毙。这画地为牢的困境,或许正是她下一步棋局的开始。
静室内,凤清音对这一切恍若未觉,又或者说,尽在预料之中。她周身气息吞吐不定,元力在压力淬炼下愈发精纯凝实。原本需要水磨工夫才能慢慢打磨的元晶,在这独特的“淬元”法门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为剔透坚固,向凝晶后期的门槛坚实迈进。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收功,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敛,却比往日更加深邃坚定。短短几个时辰的修炼,效果竟堪比平日数日苦功。这《涅盘淬元篇》在逆境中的妙用,果然非凡。
她轻轻抚过腕间的烛龙印,感受着那残留的、属于君无夜的古老气息。
“多谢。”她在心中默念。若非他那关键的点拨,她或许还需更长时间才能悟透此节。
没有回应。但那枚印记,似乎微微温热了一瞬,算是回应。
凤清音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被监视的院落。司徒凛的软禁,圣都即将到来的风暴,皇甫铮与凤婉如的威胁……这一切都如同眼前的夜色般浓重。
然而,她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
画地为牢,困得住身,困不住心,更困不住注定要翱翔九天的凤凰。
这牢笼,她迟早会破开。而在此之前,她需要在这压力之下,积蓄更多、更强的力量。圣都,她一定会去。而某些人欠她的债,她也必将亲手讨回!
夜色更深,院落内外,各方心思在寂静中无声交锋。而风暴的中心,那位青衣少女,已然将这座牢笼,化作了自己涅盘之路上的又一块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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