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斩脉散】见效很快，我眼睁睁地看着陈陌誓痛苦地蜷成一团。
我记得他好像是雨荷之试的优胜吧。
这样的他，应该会有大好的人生，大好的未来的。
现在却全都毁了。
简直太棒了。
我咧开了嘴。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但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狰狞极了。
事情很快败露，我被认为是在雨荷之试中败给陈陌誓而心生怨恨才暗下毒手。
我成了恶毒与卑劣的代名词，成了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但那又如何呢？
我从没有如此畅快地活过。
在监牢里的时候，在与老鼠蟑螂为伴的时候，
我不止一次地露出笑容，
不止一次地回味着自己的杰作。
我这样的人，毁了一位天之骄子的大好前程。
每每想到这一点，我便止不住地颤抖。
是兴奋的颤抖。
对我的处决很快便定下来了——废掉修为，赶出宗门。
说实话，我没想到，对我的处罚居然这么轻。
我以为，像我这样的恶人，会被处死一万遍呢。
我坦然地接受了处罚，废掉修为后在无数唾弃与辱骂中离开了宗门。
下山之后，我又没有了方向。
还记得我第一次迷失方向，当时是小凤引领了我。
而这一次，
我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
是小凤。
“神啊，你还没有放弃我吗。”
小凤又一次将我引到了那个男人面前。
此刻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沈泽长老。
不对，已经不能叫他长老了，我已经不属于青元宗了。
小凤绕着他飞了几圈后，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上。
这个世界，真的有人在设计啊。
我与小凤的相遇是被设计的。
父亲捡到的“凤”是被设计的。
我弄丢“凤”也是被设计的。
我被沈泽长老救下是被设计的。
我进入灵玉雕店，看见“凰”是被设计的。
我与陈陌誓的比试也是被设计的。
“凰”的破碎是被设计的。
小凤的死亡是被设计的。
“凤”的出现是被设计的。
树下的【五毒斩脉散】也是被设计的。
我茫然地看着沈泽手上的小凤。
是啊，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抓住一只健康的鹦鹉？
一个农民怎么可能捡到仙人的玉佩？
一枚玉佩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一只野鸟怎么可能会引路？
一件大师的孤品价格怎么可能这么便宜？
一枚放在胸口的玉佩怎么可能被这么精准地打碎？
一瓶毒药怎么可能埋在树下？
一个消失多年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凭空出现？
所以，所以啊。
神真的在设计着这个世界啊。
我的人生，
一直在沿着神的轨迹运行啊。
我跪了下来。
我的人生，我的未来，我的拯救，
我的一切的一切，
都跪了下来。
沈泽将我带回了玉灵峰。
我跟着我的神明，进入了一个地下室。
令我没想到的是，
陈陌誓也在那里。
看到我的一瞬间，他怒不可遏地朝我扑过来。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方无缺！”
“我现在只想让你死！方无缺！”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可能在一刻钟之前，我见到陈陌誓这副样子，会忍不住笑出声吧。
但现在我只感到了一股淡淡的怜悯。
何其可悲？
何其渺小？
沈泽长老打断了我们两个。
他说，我们两人如今，一人丹田被毁修为尽失，一人经脉尽断无法修炼，他会用陈陌誓的丹田加上我的经脉，打造一个新的“人”。
“但一身容不下二魂，你们两个注定只能留下一人。”
接着，沈泽启动了房间中的阵法，一阵眩晕过后，我发现自己的元神被抽离了出来。
而沈泽早在大阵开启前便离去，地下室只剩下了我和陈陌誓的元神。
很奇怪，
我还想要活下去吗？
不等我想明白，陈陌誓已经朝我扑了过来。
我的元神不由自主地躲开了。
是嘛。
我居然还想要活下去啊。
我朝着陈陌誓扑了过去，两道元神纠缠扭打在一起。
元神是很脆弱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感觉被撕得七零八落。
我们两个就这样扭打着，一刻不停。
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回到了独自在柴房中睡去的那个时候。
当时我半夜被冻醒，看着门框外无边的黑暗，努力蜷缩着自己的身体。
回到了自己被捆住的那个时候，
当时我听着外面的磨刀霍霍，拼命地磨着捆住手腕的绳子。
每一次，
我都想要活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战斗了多久。
我已经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直到意识也开始消散。
最后出现在我脑中的，是一句诅咒。
［你若再用卑劣的方法伤害他人，我会从地狱爬出来，将你撕个粉碎。］
我的意识消散了。
等我再次醒来，我已经在陈陌誓的身体中了。
“方无缺”变成了“陈陌誓”。
我对那个咒语耿耿于怀。
什么是卑劣的方法？
我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界定，
所以我只敢使用陈陌誓认可的方法了：堂堂正正地正面对决。
而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开始做噩梦。
一闭上眼睛，陈陌誓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敢再睡觉了。
我顺理成章地进入了玉灵峰，以陈陌誓的身份。
也还是从那天开始，我一心只听从于沈泽师父，
听从于我的神明。
既然我的人生一直沿着神明画出的轨迹运行，今后也便遵照神明的旨意活下去吧。
神让我杀死淘汰的参与者，
我便化作飞禽走兽，堂堂正正，面对面地杀掉他们。
神让我杀死李十元，
我便用【爆灵丹】和【燃精枯神针】来正面对敌。
自从那天开始，
我便活在神的旨意与恶魔的诅咒之下。
除了神与恶魔，我也很难再记住其他人的脸。
每个人都叫我陈陌誓，每个人都唾弃方无缺。
渐渐地，我也认为自己是陈陌誓，我也开始唾弃方无缺。
直到［信使］说出了“方无缺”的名字，我慌了。
仿佛遮蔽的布料被扯掉，我才又重新意识到，
我从不是什么陈陌誓，也从不是什么玉灵峰内门弟子，
我其实是，
窃取了他人人生，躲进了他人皮囊的，
方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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