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越女声竟能无视护山大阵的隔绝,如潺潺溪流般直接浸润到山庄核心,更引动周天灵机与之共鸣,这等手段,饶是周易修为已至八曲大圆满、触摸到此界法则边缘,心中亦不免掀起一丝波澜。他神念何等强横,平日里方圆数百里风吹草动皆难逃其感知,此刻竟未能提前察觉此人临近,可见来者修为之深、敛息之法之玄妙,实乃他降临此方天地后所遇之最!
“你们在此稍候,勿要轻举妄动。” 周易对厅内众人留下一句,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在原地微微一晃,如同水中的倒影被风吹散,下一刹那,便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云雾山庄那氤氲灵雾最为浓郁、亦是阵法枢纽所在的巍峨山门之外。这并非纯粹的速度,更涉及到了对空间的微妙掌控。
洪七公、欧阳锋、杨过、郭襄四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能令周前辈如此郑重其事,来人绝非等闲!他们不敢怠慢,也纷纷催动身法,如四道疾影般紧随其后,掠至山门处,立于周易身后,凝神向外望去。
只见山庄之外,景象已然大变。平日里如同天然屏障、终年不散的浓郁灵雾,此刻仿佛被一股无形而柔和却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量从中分开,显露出一条清晰通透的路径,直抵山门。路径的尽头,一位身着素白僧袍的中年尼姑,正悄然静立。
她容颜清雅,眉目如画,虽已是中年,却风姿不减,反而更添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温润光华。周身并无丝毫凌厉逼人的气势,却自然而然地与周遭山川、流云、甚至那被排开的灵雾融为一体,仿佛她本就是这天地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气度之雍容,意境之高远,竟让洪七公、欧阳锋这等心高气傲之辈,也瞬间收起了所有轻视之心,只觉面对着一片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正是那神秘的南海神尼。
而在她身后,稍远一些的位置,整齐地肃立着十名女子。这些女子年龄看似从二八芳华到三十许间不等,身着各色雅致衣裙,个个容貌秀丽,身姿挺拔,更为难得的是,她们气息纯净,根骨灵秀,眼神清澈中带着坚毅,显然都是万中无一的习武修道良材,且经过了极为系统与高明的培养。
然而,当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那十名女子,最终定格在为首那一人身上时,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尤其是杨过!
他如同被一道自九霄垂落的混沌神雷狠狠劈中天灵盖,整个人瞬间僵直如木雕泥塑,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呼吸窒住,连心跳都漏停了数拍!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视野之中,万物皆已模糊褪色,唯有那张十六年来夜夜入梦、镌刻在灵魂最深处的清丽容颜,清晰地、毫无征兆地、带着难以置信的真实感,撞入了他的眼帘!
那站在十女最前方,一袭白衣胜雪,青丝如瀑,面容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清冷绝俗,不染尘埃,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空灵,眼眸依旧清澈,此刻却盈满了复杂难言情绪的……不是他魂牵梦萦、以为早已在十六年前便玉殒香消于断肠崖下的爱妻小龙女,又是谁?!
“龙……龙儿?!!” 杨过的喉咙像是被砂石磨过,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到了极点,带着剧烈的颤抖和一种近乎恐惧的难以置信。他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自己思念成狂产生的幻觉,声音大一些,这美好的泡影便会彻底破碎。
小龙女同样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十六年的分离,十六年在南海神尼座下清修却无时无刻不在的牵挂,在亲眼见到杨过那熟悉而如今更显风霜刻痕、独臂沧桑的身影时,所有的克制与清冷都在瞬间土崩瓦解。晶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沿着她光洁如玉的脸颊无声滑落。她红唇微颤,千百次在心底默念的名字,终于带着哽咽的哭音,轻轻唤出:
“过儿……”
这一声呼唤,微弱却清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杨过死寂了十六年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南海神尼微微侧首,目光落在小龙女那泪流满面却一瞬不瞬盯着杨过的脸庞上,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淡淡的怅惘,有早已预料的释然,最终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她挥了挥手,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
“龙儿,看来……终究是你我之间的赌约,你赢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去吧。现在,我便履行诺言,放你自由。去找你的杨过吧,从此刻起,我不再拦你。”
此言一出,如同赦令!
小龙女积蓄了十六年的情感轰然爆发,她发出一声混合着呜咽与狂喜的轻呼,再不顾什么仪态风度,身形化作一道急不可待的白色流光,如同经历了漫长寒冬终于盼到春风的白蝶,不顾一切地朝着杨过的方向飞奔而去!
“龙儿!”
杨过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与狂喜中彻底清醒过来,积郁了十六年的悲痛、思念、绝望与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感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他独臂猛地张开,向前疾冲数步,玄铁重剑“哐当”一声被他随手弃于地上,此刻他眼中只有那道飞奔而来的白色身影。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分别了整整十六个春秋冬夏的两道身影,于这云雾山庄的山门之外,紧紧相拥在一起!小龙女将头深深埋进杨过宽阔却只剩独臂的肩窝,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娇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杨过则用尽全身的力气,以那条独臂死死环住小龙女纤细却坚韧的腰肢,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他闭上双眼,感受着怀中那真实存在的温软与熟悉的气息,十六年的孤寂坚守、无数个日夜的刻骨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得到了补偿与宣泄,化作无声的泪水,顺着刚毅的脸颊滑落。
洪七公与欧阳锋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纵然是他们这等早已看透世情、心硬如铁的老江湖,也不禁为之动容,心中感慨万千,唏嘘不已。郭襄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眼圈早已通红,心中既为大哥哥历经磨难终得团聚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又有一丝属于自己的、淡淡的、难以言说的失落与酸楚悄然蔓延。
南海神尼没有去看那对相拥的璧人,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周易身上,平静,却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
而周易,在初时的惊讶之后,目光也落在了这位深不可测的南海神尼身上。他能感觉到,对方并非带着敌意而来,但那平静的表面下,却蕴含着如同浩瀚海洋般深不可测的力量与……一丝极其古老的气息。
就在这时,南海神尼看着周易,缓缓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便石破天惊,让周易古井无波的心境,也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周庄主,仙法通玄,令人叹为观止。却不知,庄主可知,你逍遥一脉的创派祖师——庄子,当年,亦曾在我鬼谷学宫,聆听过先贤讲道,研学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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