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的荒淫,早已刻入骨髓。即便大隋江山已是风雨飘摇,他依旧在洛阳显仁宫中醉生梦死。每日搂着红颜佳丽,饮着琥珀美酒,朝夕纵欲,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更不管天下的安危。
住腻了雕梁画栋的高楼广厦,他又突发奇想,要体验幽房小室的“野趣”,当即下旨命封德彝督造新宫,选址就在西苑东面,且要“越快越好,越奇越妙”。封德彝不敢怠慢,连夜召集工匠,请来能工巧匠项升设计,数万民夫昼夜赶工,不多时,一座奇诡的宫殿便拔地而起。
新宫落成那日,杨广亲自前往巡视,项升在前引路。他先从宫外远望,只见楼阁高低错落,轩窗掩映在绿树间,时而露出几曲朱红栏杆,时而瞥见一帘锦绣帷幕,金玉的光泽与日光交相辉映,光怪陆离,看得人眼花缭乱。
踏入宫门,更是别有洞天。幽房与密室错杂相间,路径万折千回,前有回廊遮挡,后有花木掩映,每走一步都像踏入新的景致。玉砌的台阶、朱红的栏杆互相连接,重门复户层层嵌套,明明刚才还在殿前轩廊,转几个弯竟到了后院;明明走的是外廊,绕一圈却进了内房。
杨广东探西瞧,左顾右盼,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分不清方向,忍不住对项升笑道:“你竟有这般巧思,真是难得!朕虽没去过神仙洞府,想来也不过如此!”
项升躬身笑道:“陛下,还有更幽密的房室,您尚未遍游呢。”说罢,又引着杨广左穿右折,果然到了许多幽深奇绝的去处:有时走到尽头,看似山穷水尽,可稍一拐弯,又是一条狭路;顺着狭路走下去,豁然开朗,竟是几间琼室瑶厅,宛如仙境。
杨广龙颜大悦,拍着栏杆道:“此楼曲折迷离,就算是神仙来了,也要被绕晕!朕今日就赐它一名,叫‘迷楼’!”
得了“迷楼”这个名字,杨广更是满意,当即命内侍许廷辅从西苑和显仁宫中挑选美人,悉数迁入迷楼;又额外选了三千名良家童女,入宫充当宫女。他还在迷楼的四阁中各设一座大帐,分别赐名“散春愁”“醉忘月”“夜酣香”“延秋月”,每座帐中能容数十名宫女,轮流侍奉。
自此,杨广除了偶尔设宴,其余时间全在私帐中沉溺于风流勾当。军国大事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甚至一个多月不看奏折,任由三五幸臣在朝堂上舞文弄法、结党营私,把大隋的朝纲搅得一团糟。
少府监何稠是个极善钻营的人,为了讨好杨广,竟费尽心思造出一辆造型怪异的小车。
那车通体用紫檀木打造,车身窄小得只能容一人蜷缩,车漆是上好的金粉混着朱砂涂就,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最诡异的是车座四周,藏着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钩,车底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齿轮与机括,轻轻一碰,便发出“咔嗒”的轻响。
“这叫‘御女车’。”何稠摸着车壁,语气略显得意:“陛下您瞧,这机关只要人一坐下,车座下的暗扣就会弹起,银钩直接钩住手足,任她是烈马般的性子,也动不了分毫!”
他边说边扳动车侧的一个铜环,车座竟缓缓升起,还能随意调节高低角度,甚至能微微倾斜:“陛下近来总嫌那些童女娇怯躲闪,有了这车,您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美人上车,这些银钩便会自动锁住她的手足,车座还能随意调高低、变角度,您只管尽兴,无需费力!”
杨广听得呼吸都急促起来,目光扫过帐外候着的宫女,当即指向一个身形纤细、面色怯生生的少女:“就你,过来试试!”
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是刚选入宫的良家女,见这车模样诡异,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后退。旁边的内侍见状,一把将她推上车座。刚坐下,就听“咻”的几声,银钩瞬间弹出,死死钩住了她的手腕与脚踝,少女疼得眼泪直流,却连动都动不了,只能无助地望着杨广。
杨广见状,哈哈大笑,当即挥手让何稠退下,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帐内很快传来少女压抑的啜泣与杨广淫邪的笑声,刺得帐外的宫人个个面如土色。
不知过了多久,杨广才心满意足地从车上下来,衣衫不整,却满脸红光。他看着瘫在车上、早已哭得没了力气的少女,又瞥了眼那辆御女车,笑着说:“好!好一个御女车!何爱卿真是懂朕的心意!”
说罢,他当即下令:“赏!赏何稠千金!再赐锦缎百匹!”
御女车的赏赐刚入账,何稠便忍不住在同僚面前炫耀起来。那日少府监的官署里,他唾沫横飞地讲着御女车的机关妙处,话里话外都是“陛下龙颜大悦”“此乃天下奇巧”的得意。
“何大人这手艺,真是绝了!”有人凑趣拍马,却不料角落里传来一声冷笑:“一车只容一人,算什么真本事?陛下日日在迷楼里打转,嫌楼内高低错落,连辇都没法乘,处处要步行。你若能造一辆既能御女,又能登楼入阁如履平地的车,那才叫真能耐!”
说话的是个姓苏的老工匠,素来瞧不惯何稠的钻营。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何稠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可转念一想,又猛地拍了下大腿:对啊!迷楼曲折幽深,楼阁高低交错,陛下确实常抱怨“走得脚酸”,若能造出能在楼中穿行的御女车,岂不是更合他心意?
“好!说得好!”何稠非但不恼,反而上前拉住老工匠的手,“苏兄这话点醒了我!等着瞧,我定要造出一辆让陛下更满意的车!”
回到家后,何稠立刻关起门来,把御女车的图纸铺在桌上,又画了无数张迷楼的结构图,昼夜不停地琢磨:车轮要怎么设计才能爬坡?枢纽要如何安置才能灵活转向?御女的机关又该怎么与行车功能结合?
熬了整整一个月,废了数十根木料、上百个齿轮,一辆崭新的奇车终于成型。这车比御女车稍宽,车底装着两对特制的双轮,轮轴里暗藏精密的枢纽,只要转动车侧的铜柄,车轮便能自动调节高度,无论是陡峭的楼梯,还是狭窄的回廊,都能稳稳当当通过;车座依旧保留了御女车的银钩机关,更绝的是,车座下方装了个暗藏的踏板,只要脚一踩,车座便能自行前后摇动,幅度还能随意控制。
“就叫它‘转关车’!”何稠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这转关车在迷楼一亮相,杨广的目光就挪不开了。只见车身用沉香木打造,还镶了一圈细碎的珍珠,车轮滚动时悄无声息,只听机括轻响。何稠亲自演示,握着铜柄轻轻一转,车轮便灵活地爬上了帐外的台阶,又平稳地拐进回廊,果然如履平地。
“陛下您再看车内。”何稠掀开车帘,露出里面的机关。“御女的银钩还在,而且这车座能自行摇动,您哪怕在登楼途中,也能尽兴!”
杨广听得心痒难耐,当即挑了个身段柔媚的宫女,让她上车试乘。银钩弹出,宫女被牢牢固定在车座上,何稠踩动踏板,车座便缓缓摇动起来。杨广见状,当即推开何稠,亲自坐上车,握着铜柄驱动车子,在迷楼的回廊里穿梭。时而爬坡上阁,时而转弯绕柱,车座的摇动伴着宫女的啜泣,竟让他觉得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刺激。
“妙!太妙了!”杨广停下车,哈哈大笑道:“这车能任朕心意而行,就叫‘任意车’!”
当即又下旨:赏何稠金帛万匹,升为金紫光禄大夫,还特许他出入迷楼无需通报。
自此,杨广彻底离不开这任意车。他每日乘着车在迷楼中往来,从“散春愁”到“醉忘月”,从“夜酣香”到“延秋月”,车辙印遍布了迷楼的每一个角落。为了让宫女们更“主动”,他还命画工画了数十幅春宫图,挂在各阁的墙壁上、屏风上,那些图中画面露骨,姿态淫靡,看得宫女们面红耳赤,却又不敢不看。
渐渐地,有些宫女为了攀附,竟主动凑到任意车旁,学着图中的姿态讨好杨广。而杨广乐得坐享其成,整日沉溺在这声色犬马之中,连朝堂的奏报都懒得看一眼。
江都郡丞王世充闻听,也想攀附,竟献来数十面铜镜屏风。每面屏风高五尺、阔三尺,镜面光亮如洗,能照出人影。杨广命人将屏风搬入寝宫,环绕在床榻周围,每夜与宫女交欢时,各种情态都映在镜中,纤毫毕露。他大喜道:“绘画都是虚的,这般才是真容,比画强万倍!”当即厚赏王世充,还给他升了官。
杨广在迷楼中住了数月,又动了南巡的念头,想带着后妃、宫女和文武百官再下江南。可内使却奏报,之前的龙舟都被杨玄感的乱党烧光了。他只得命江都官吏再造龙舟,自己则暂时留在迷楼中等待。
谁知一天夜里,西苑突然失火,杨广以为是乱军杀进了宫,吓得连鞋都来不及穿,从迷楼中奔逃出来,藏在草丛里瑟瑟发抖。直到苑中杂役把火扑灭,他才敢出来。经此一吓,他竟得了心悸病,夜里常常梦见有贼来杀他,必须让几名宫女在旁摇晃抚拍,才能勉强入睡。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大业十二年秋初,江都的工匠终于造好了比之前更宏大华丽龙舟。杨广大喜,立刻命许廷辅筹备,选定吉日启程。
右候卫大将军赵才实在看不下去,冒死进谏:“如今百姓疲惫,国库空虚,盗贼遍地,禁令不行!愿陛下速回西京,安抚百姓,切勿再南巡了!”杨广闻言大怒,当即下令把赵才打入大牢。建节尉任宗又入宫上书劝谏,竟被杨广命武士在殿上活活杖毙。九品官崔民象和王爱仁捧着谏书跪在西苑门外求见,杨广不仅不见,还命武士撕裂他们的两腮,然后斩首示众。自此,再也没人敢阻拦他南巡。
这次南巡,杨广带上了萧后、所有妃嫔夫人,还有文武百官,仪仗护卫的人数比第一次还要多。船队行至宁陵到睢阳的河道时,屡次搁浅。杨广派人探测,发现河道淤浅的地方竟有一百二十多处,他怒不可遏:“这分明是从前的工役不尽心,耽误了国家大事!若不严惩,如何服众?”当即命刘岑追查当年开挖这段河道的役夫,悉数逮捕,然后将他们倒埋在河岸下,恶狠狠地说:“让他们生做开河夫,死做抱沙鬼!”最终,刘岑捕得五万余人,全部按杨广的命令活埋,河岸下顿时成了人间地狱。
到了江都后,杨广的荒淫变本加厉。他在行宫中开设了数十间奢华的房间,每间房住一个美女,让她们轮流做“东道主”,自己则当“宾客”,每日到一间房里饮酒宣淫,逐一临幸。此时的杨广已年近五十,本就精力不济,又为了纵欲常服春药,起初还能勉强支撑,后来便渐渐精力枯竭,各种病痛缠身。
可他依旧不管不顾,直到中原的警报接连传来:先是杨玄感的同党李密,与单雄信等人在瓦岗寨聚众称雄,列举了杨广十条罪状,写成檄文传遍天下,响应者无数;接着,太原留守李渊与其子李世民起兵二十万,攻入西京长安,拥立代王杨侑为帝,遥尊杨广为太上皇,李渊自任大丞相,总揽军政大权,他的儿子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也都封了公。后来,李密率军逼近东都洛阳,李渊则命李建成、李世民东征,名义上是驰援东都,实则是想牵制李密,争夺中原。
杨广见中原大乱,心中终于有了一丝不安。他常常头戴绢巾,身穿短衣,拄着拐杖在宫中的楼台庭院里徘徊,急切地观赏景物,仿佛怕来不及享受。他通晓天文星象,又喜欢说吴地方言,有时会拉着萧后登上高台,一边饮酒一边仰观星象。一次,他喝得微醉,用吴语对萧后说:“如今外面有很多人想害我,可我就算丢了天下,也能像陈后主那样做个长城公,你也能做沈后,咱们暂且只管眼前行乐吧!”萧后素来柔顺,只能在一旁附和。
一天早晨,杨广起床后对着镜子自照,忽然叹气对萧后说:“好头颈,不知将来会被谁砍去?”萧后大惊,问他为何说这般丧气话,他却淡然道:“贵贱苦乐,循环往复,有什么可惊的?”
不久,江都的粮食耗尽了。护驾的将士大多是关中人,客居异乡已久,都思念故土,可杨广见中原已乱,竟不想北归,还想迁都丹阳,保住江南半壁江山。将士们自然不愿,军心愈发涣散。
没几天,护驾将领窦贤竟带着部下不辞而别,向西逃走。杨广得知后,立刻派人追杀窦贤,想杀鸡儆猴。可将士们都知道隋朝气数已尽,逃走的人还是越来越多。虎贲郎将司马德戡、直阁将军裴虔通、虎牙郎将赵元枢等人也暗中商议,准备一起西逃。
就在这时,将作少监宇文智及却站出来反对:“主上虽然淫虐,但仍有威令!你们若是逃走,恐怕会重蹈窦贤的覆辙!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咱们手下有几万人,若是趁机举事,小则为王,大则称帝,何必要逃?”
众将领一听,都觉得有理,便推举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为帅,暗中筹备谋反。
此时,将士们议论造反的事已经毫不避讳。一个宫女听见后,连忙禀报萧后:“外面的人都想造反了!”萧后道:“你快去告诉陛下。”宫女连忙去奏报杨广,谁知杨广竟勃然大怒:“你懂什么国事,敢在这里妄言!”当即命人把宫女拖出去斩首。从此,再也没人敢向他禀报实情。
这天夜里,司马德戡在城东门集合兵士,举火与城外的军士呼应。杨广正和后妃们饮酒消愁,见东面火光冲天,又听到一片喧哗,慌忙召来裴虔通询问缘由。裴虔通撒谎道:“不过是草坊失火,外面的军民正在扑救,陛下不必担心。”
杨广信以为真,命裴虔通出去严加防备,自己则继续酣饮,直到醉意醺醺,才拥着萧后和朱贵儿回寝室入睡。
拂晓时分,司马德戡率军杀入行宫,裴虔通在宫内接应。几个不愿谋反的将领奋起抵抗,却因寡不敌众,悉数被杀。司马德戡和裴虔通率军冲入寝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得率军四处搜寻。
裴虔通刚出寝殿,就撞见一个宫人挟着细软想逃,当即把她捉住,逼问杨广的下落。宫人起初不肯说,被裴虔通用刀威胁,才指了指西阁。
裴虔通立刻率军赶往西阁,校尉令狐行达持刀在前。杨广、萧后和朱贵儿听到动静,早已从寝殿逃到了西阁。杨广听见阁外人声嘈杂,开窗探视,正好撞见令狐行达持刀走来,慌忙问道:“你想杀我吗?”
令狐行达道:“臣不敢,只是想侍奉陛下西归。”说罢,便冲入阁内,逼杨广下楼。
这时,裴虔通也率人赶到,一面命令狐行达看守杨广,一面派人去迎宇文智及入宫。
天已大亮,宇文智及在司马德戡的迎接下进入殿中,被推为丞相,召集百官。裴虔通得知后,对杨广说:“百官都在朝堂上,等着陛下前去慰谕。”
杨广不愿出阁,裴虔通便强行把他架出来,又命卫士牵来一匹马,逼他骑上,挟持着出宫。将士们见杨广被押出来,顿时欢呼躁动。宇文智及见状,高声道:“把这东西拉出来有什么用?快送回寝殿下手!”
裴虔通只得又把杨广押回寝殿,与司马德戡持刀立于两旁。杨广叹道:“我有何罪,竟落到这般田地?”
护驾将领马文举厉声回道:“陛下背弃宗庙,巡游不止,对外连年征战,对内奢侈荒淫!百姓男丁死于刀刃,妇孺填于沟壑,士农工商无法安居乐业!陛下还专任奸佞,拒谏饰非,怎能说无罪?”
杨广辩解道:“朕虽负了百姓,却不曾负你们!朕给了你们荣华富贵,你们为何要背叛朕?今日之事,是谁为首?”
司马德戡冷声道:“普天同怨,何止一人!如今天下大乱,两京已被贼寇占据,陛下归无路,我们也求生无门!既然已经背叛陛下,就不能回头了,愿借陛下首级,以谢天下!”
杨广吓得魂飞魄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爱子赵王杨杲,年仅十二岁,见父亲被刀逼迫,吓得拉着杨广的袍襟号啕大哭。裴虔通听得心烦,手起刀落,将杨杲杀死,鲜血溅了杨广一身。裴虔通又举刀要杀杨广,杨广忙道:“天子自有死法,怎能用刀?快拿鸩酒来!”
马文举等人不许,令狐行达上前逼他自决。杨广无奈,只得解下束发的绢巾,递给令狐行达。令狐行达接过绢巾,套在杨广的颈上,用力一勒——这个荒淫无道的隋炀帝,转眼间便气绝身亡。
杨广在位十三年,死时五十岁。他死后,宇文智及下令诛杀杨氏宗室、外戚,无论老幼,无一幸免。盛极一时的大隋王朝,也随之走向了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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