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登州,渤海之滨。
正如民谚所言,“雪窝子”登州在除夕黎明时分,展现出了其名副其实的一面。
后半夜开始飘落的鹅毛大雪,到了清晨已将山川、田野、屋舍、港口尽数覆盖,放眼望去,天地间银装素裹,琼枝玉叶,宛如一派纯净无瑕的北国仙境。
尽管天寒地冻,积雪没踝,但辞旧迎新的热情却丝毫未减。家家户户的烟囱里,早早便冒起了袅袅炊烟。
那是妇人们在为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年夜饭——团圆饭而忙碌。
蒸年糕、炖猪头、炸酥肉、包饺子……浓郁的饭菜香气混合着清冷的空气,弥漫在每一个村落和街巷。
匆匆吃过早饭的孩子们,早已按捺不住兴奋,穿着臃肿的新棉袄,在雪地里追逐嬉闹,零星的爆竹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打破雪后的宁静。
大人们则在一片欢声笑语和相互的祝福声中,忙着贴春联、挂灯笼、清扫院落的积雪,准备着祭祖的香烛供品。
浓郁的年味驱散了严寒,也暂时掩盖了这片土地下涌动的战争阴云。
但是,在威海卫、刘公岛等被严格管制的军港内,气氛却截然不同。这里没有鞭炮,没有嬉闹,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肃穆与决绝。
沧州水师的将士们,沉默地吃完了可能是他们中许多人此生最后一顿的年早饭——特意加餐了的白面馒头和炖肉。
随后,在各自主官的带领下,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默默地登上各自的战船。
没有激昂的战前动员,只有军官们低沉而简短的口令和眼神交流中传递的无言信念。
就在这一片洁白与寂静中,一阵低沉而奇异的“突突突”轰鸣声,猛然划破了军港的宁静!
只见那艘代号“鲲鹏”的蒸汽铁甲船,巨大的烟囱中喷吐出浓密的黑色煤烟,与洁白的冰雪世界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船身两侧那对巨大的明轮开始缓缓转动,碾碎港口的薄冰,翻起雪白的浪花,推动着这头低矮敦实的钢铁巨兽,以一种迥异于风帆时代的、充满力量感的方式,缓缓驶出了码头,融入了前方白茫茫一片、波涛暗涌的大海。
紧接着,上百艘“海蛇”快艇,如同被惊动的鱼群,纷纷升起了深色的风帆,它们体型小巧,行动迅捷,悄无声息地滑过水面,紧随“鲲鹏”之后,驶离了码头。
最后,是二十余艘约二百料的福船,它们悬挂着后勤与医疗的旗帜,满载着弹药、药品、淡水和食品,作为保障船队,也缓缓启航,汇入出征的序列。
庞大的舰队,在这除夕的清晨,顶着风雪,义无反顾地驶向了预定的决战海域——长岛水域。
他们身后,是万家即将团圆的灯火,而前方,是未知的血与火。
泉州,闽南故地。
与北国的冰天雪地不同,除夕的泉州,天色阴阴沉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偶尔飘下几丝冰冷的细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冷的寒意,冻得人手指发僵。
然而,这糟糕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人们迎接新年的喜悦心情。
城中各处,比前几日更加忙碌。家家户户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厅堂里,供奉祖先的“春饭”已经准备好,上面插着“春花”(纸扎的红花)。
厨房里飘出炸醋肉、蒸碗糕、搓圆子(汤圆)的诱人香气。
街市上,写春联的摊子前围满了人,卖水仙花、菊花的担子穿梭往来,象征着“吉祥”的牡蛎(闽南语“蚵”与“好”谐音)更是成了抢手货。
孩童们捂着耳朵,既怕又爱地看着大人点燃鞭炮,噼啪作响,红色的碎纸屑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格外醒目。
就连聚居在“番坊”的阿拉伯、波斯、南洋等地的异域商人们,也入乡随俗,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学着本地人的样子,在店铺门口贴上红纸,挂上灯笼,甚至有些还饶有兴致地尝试着包饺子、准备着具有异域风味的“年夜饭”,沉浸在华夏古老节日独特的魅力之中。
不过,在这片普天同庆、其乐融融的表象之下,致命的杀机正在悄然酝酿。
午后,细雨暂歇,但阴冷更甚。
吃过了简单的午饭,“海东青”小组的成员们,如同接到了无声的指令,开始按照数日前尾牙宴上确定的最终计划,开始了行动。
他们不再是商人、伙计、工匠,而是重新变回了冷酷的战士。
有人默默地检查着藏匿在隐秘处的“烈火膏”罐和炸药包,有人最后一次确认着行动路线和接应点,有人则利用年关人流复杂、守卫换防松懈的间隙,悄然向着各自的目标——郑家一号船坞、西山粮仓、军械库甲字库等,不引人注目地潜伏靠近。
他们的眼神平静而坚定,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可能粉身碎骨的破坏行动,而是一次寻常的“工作”。
泉州的除夕,在湿冷的阴云和喜庆的喧嚣之下,正悄然迎来一场决定郑家海上命脉的雷霆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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