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镖旗的竖起,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激起的不仅是希望,更有潜藏已久的危机。接连两日,新立的护城镖旗队在小七和赵红药麾下几名老镖师的带领下,加强了东区的巡防,黑蛇帮的骚扰竟奇迹般地消停了不少,仿佛那面猎猎作响的红色镖旗带着无形的煞气,暂时镇住了那些魑魅魍魉。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更深层次的暗流汹涌。城主府统一配给的口粮再次削减,那点掺着麸皮和草根的杂粮饼,连孩童都难以果腹。恐慌如同干裂土地上的野火,失去了秩序的束缚,便朝着最原始的方向蔓延——生存。
第三天清晨,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在城西刘家那座高墙环绕、戒备森严的私人粮仓前,猛烈爆发。
起初只是几十个面黄肌瘦的妇孺老弱,他们挎着空荡荡的篮子,聚集在粮仓那扇包着铁皮的厚重木门外,低声下气地哀求、哭诉。哀求守仓的家丁能发发善心,卖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粮食,让孩子们能活下去。
回应他们的,是家丁们冰冷的目光和手中明晃晃的刀枪。一个管事模样的瘦高个站在门楼上,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呵斥:
“滚滚滚!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想造反吗?粮仓重地,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再不走,通通以乱民论处!”
哀求声变成了哭泣,哭泣声又渐渐变成了压抑的、绝望的骚动。人群中开始有人高声质问:
“刘家库里的粮食堆得都冒尖了!我们只要一点点活命的口粮!”
“城主府都下令统一调配了!你们凭什么还关着门?”
“你们是想看着我们全都饿死吗?!”
人群越聚越多,从几十人到上百人,再到黑压压一片,挤满了粮仓前的街道。绝望如同瘟疫般传染,将最后一丝理性也燃烧殆尽。不知是谁先扔出了一块冻硬的土块,砸在包铁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抢啊!不抢也是饿死!”
“冲进去!跟他们拼了!”
人群瞬间疯狂了,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粮仓大门发起了冲击。哭喊声、怒吼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混乱而悲壮的洪流。
守仓的家丁们显然没料到这些平日里温顺如羊的泥腿子敢真的动手,一时间有些慌乱。那管事脸色剧变,声嘶力竭地吼道:“反了!反了!给我打!往死里打!敢冲击粮仓,格杀勿论!”
家丁们挥舞着棍棒刀枪,对着冲上来的人群劈头盖脸地打去。惨叫声顿时响起,鲜血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混乱中,有人被打倒在地,被人群踩踏;有人红着眼睛,徒手去抢夺家丁的武器;更有甚者,开始用身体撞击那扇厚重的大门。
场面彻底失控,一场流血的骚乱近在眼前!
“住手!!”
一声清冽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竟短暂地压过了现场的喧嚣。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远处疾射而至,身形几个起落,便已跃上粮仓对面一间店铺的屋顶,正是赵红药!她持剑而立,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混乱的场景,柳眉倒竖。
几乎在同一时间,街道另一端传来了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陆烬亲自带着数十名臂绑红布条的护城镖旗队员,手持统一制式的包铁木盾和长棍,迅速赶来。他们虽然装备简陋,但队形严整,眼神锐利,与混乱的人群和凶悍的家丁形成了鲜明对比。
“护城队办事!所有人,立刻停手!”陆烬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体内裂炉心火微微流转,那股属于燃火境修士的淡淡威压扩散开来,虽然不强,却足以让疯狂的人群为之一滞。
镖旗队员们立刻上前,用木盾结成简单的阵势,强行将混乱的民众与守仓家丁隔开,避免了进一步的流血冲突。
那刘家管事见是陆烬和赵红药,脸色更加难看,尤其是看到赵红药那柄标志性的赤色重剑,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依旧强撑着架子,站在门楼上喊道:“陆指挥!赵镖头!你们来得正好!这群乱民冲击粮仓,意图抢劫,按律当斩!还请二位协助我等,将这些乱民拿下!”
陆烬没理他,目光先是扫过地上受伤呻吟的民众,看到雪地上的斑斑血迹,眼神骤然冰冷。他抬起头,看向那管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刘管事,依城主府最新军令,战时一切物资,需听候统一调配。刘家粮仓囤积大量粮食,却紧闭仓门,坐视民众饥寒交迫,引发骚乱。这笔账,该怎么算?”
刘管事被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陆烬!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刘家粮仓乃私人产业,如何处置,自有家主定夺!岂容你在此指手画脚?你纵容乱民,莫非是想趁机抢夺我刘家财产不成?!”
“抢夺?”陆烬冷笑一声,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如刀,直刺刘管事,“陆某奉的是协防东区、安抚民心之职!如今民众无粮,饥寒交迫,已生暴乱之象,危及城防大局!你刘家身为霜叶城柱石,不但不思报效,反而囤积居奇,见死不救,引发内乱!我倒要问问,你们刘家,是想毁了这霜叶城吗?!”
他这番话,直接将个人冲突提升到了“危害城防大局”的高度,扣下了一顶大帽子。
刘管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烬:“你……你强词夺理!”
“是不是强词夺理,自有公论!”陆烬不再看他,转而面向骚动不安、却又带着期盼目光的民众,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我知道大家饿!我知道大家冷!但冲击粮仓,只会造成无谓的死伤,正中某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的下怀!”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沉毅:“我陆烬,以东区巡防副指挥及护城镖旗队统领之名,向诸位保证!今日,必定为大家,争来活命之粮!”
说完,他猛地转头,目光再次锁定门楼上的刘管事,语气变得森然:“刘管事,我只问最后一遍——这仓,你开,还是不开?”
刘管事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底发寒,但想到家主的严令,以及身后粮仓的重要性,依旧咬牙硬撑:“没有家主手令,谁也休想开仓!”
“好!”陆烬不再废话,体内那缕裂炉心火轰然催动,淡金色的光芒瞬间覆盖全身,一股远超之前的气势勃然爆发!他脚下一蹬,地面积雪炸开,身形如炮弹出膛,竟直接朝着那扇包铁木门冲去!
“拦住他!”刘管事骇然失色,尖声叫道。
门前的家丁们下意识地举起刀枪阻拦。
“滚开!”
陆烬一声暴喝,双掌齐出,心火之力澎湃涌出,带着一股灼热而霸道的气息!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力量爆发!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他双掌为中心炸开!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持刀家丁,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手中钢刀扭曲变形,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身后同伴身上,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而陆烬去势不减,右拳紧握,心火凝聚于拳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砸向了那扇厚重的包铁木门!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平地惊雷!
那扇需要数人合力才能推动的木门,中间部位猛地向内凹陷下去一个大坑,周围的铁皮扭曲崩裂,木屑如同烟花般四处飞溅!整扇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轴处甚至传来了断裂的声响!
一拳之威,竟至于斯!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拳惊呆了。民众忘记了哭喊,家丁忘记了疼痛,就连屋顶上的赵红药,眼中也闪过一丝异彩。她看得出来,陆烬这一拳,不仅动用了心火之力,更蕴含着他那股不屈的意志和守护的决心!
刘管事吓得面无人色,一屁股坐倒在门楼上,指着陆烬,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烬收拳而立,微微喘息着,道炉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他身形依旧挺得笔直。他看也不看那几乎报废的大门,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吓破胆的家丁,最后落在瘫软的刘管事身上,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现在,可以开仓了吗?”
“还是说,需要我再帮你们……‘开’得更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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