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力感如同冰水,浸透了陆烬的四肢百骸,比霜鬼的寒气更刺骨。他看着身边战士的眼神一点点黯淡,听着他们麻木的呓语,感觉自己仿佛正独自站在一片正在不断冻结的湖面上,脚下的冰层随时都会碎裂。
就在这时,一声压抑的痛呼从他身侧传来。
是那个之前被他救下、手臂覆冰的年轻士兵。他不知何时又挣扎着爬回了战线附近,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握着一把短刃,试图帮忙。但他动作僵硬迟缓,破绽百出。一只霜鬼轻易地格开他的短刃,另一只利爪带着幽蓝的寒光,直掏他的心脏!
年轻士兵的眼中映出那不断放大的死亡之爪,瞳孔因恐惧而收缩,但身体却因寒冷和麻木,做不出有效的闪避。
陆烬想动,但方才强行催动心火带来的剧痛让他的身体慢了半拍。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嗤——!”
一道赤红色的剑罡,如同撕裂阴云的灼热流星,后发先至!
剑罡过处,那只攻击的霜鬼连同它探出的利爪,瞬间被狂暴的力量撕扯、粉碎、蒸发!连它周身的寒气都为之一清。
赵红药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年轻士兵身前,重剑“镇岳”斜指地面,剑身兀自嗡鸣,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她看也没看那瘫软在地、捡回一条命的士兵,目光如电,扫过周围因她出现而短暂一滞的霜鬼,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刚烈:“废物!退下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她的话是对那年轻士兵说的,却像鞭子一样抽在附近所有精神萎靡的守军心上。一些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陆烬喘息着赶到近前。
赵红药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眉头微蹙,但语气依旧冷硬:“你的火,不是这么用的。”
她说话间,重剑再次挥出,看似简单的一记横扫,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焚尽一切的决绝意志。剑锋所向,三只扑来的霜鬼如同被投入洪炉的冰块,瞬间崩解消融。那剑意不仅摧毁肉体,更仿佛能灼烧灵魂,连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寒疫都被逼退了几分。
“蛮干,只会烧死自己。”赵红药格开一道偷袭的冻雾,声音混在战斗的喧嚣中,清晰地传入陆烬耳中,“意志!把你的意志,像握刀一样,握紧你的火!”
像握刀一样……握紧意志?
陆烬怔住了。他之前催动心火,要么是本能地防御、驱寒,要么是蛮横地爆发、攻击,从未想过“控制”,更别提将“意志”融入其中。他的道炉是破碎的,每一次催动都伴随着失控和剧痛,让他下意识地畏惧和抗拒。
但赵红药不同。她的剑意凝练如一,磅礴浩大,那不仅仅是心火的力量,更是她自身不屈武道意志的显化!所以她的剑能斩破寒气,能震慑邪祟。
陆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看向那缕在破碎道炉中摇曳的微小火苗。它因守护的执念而生,它的燃料,本就是他的情绪,他的意志!
他尝试着,不再去想着“催动”它,而是像握住陪伴自己多年的驿卒腰刀一样,在脑海中紧紧“握住”那缕心火。不再追求炽烈,不再恐惧裂痕的疼痛,只是将全部的注意力,将此刻“必须守住这里”、“必须唤醒同伴”的坚定念头,灌注进去。
嗡……
道炉的裂痕依旧传来刺痛,但不再是那种失控的、撕裂般的剧痛,反而变成了一种……清晰的、可以被感知的“界限”。心火在他意识的引导下,不再狂暴地四处冲撞,而是化作一股更加凝聚、更加温顺的暖流,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淌。
他抬起手,没有劈砍,没有爆发,只是将这只萦绕着凝实暖意的手,按在了身旁一名眼神正逐渐走向空洞的护城队员的后背上。
那队员身体猛地一颤,像是从一场冰寒的梦魇中被惊醒。他茫然地回头,看到陆烬近在咫尺的脸,以及那双此刻异常明亮、仿佛有火焰在静静燃烧的眼睛。
“看着我,”陆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寒霾的力量,与他掌心渡过的暖流相辅相成,“想想你婆娘还在家里等你,想想你娃喊你爹的声音。这城,不能破。”
没有怒吼,没有嘶喊,只有平静而坚定的陈述。
那队员眼中的麻木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骤然涌出的泪水和重新燃起的狠厉。“对……对!不能破!”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转身怒吼着,将手中的铁叉狠狠捅进了一只霜鬼的胸膛,动作恢复了之前的凶悍。
有效!
陆烬心中一震。他找到了方向!
他不再试图大范围地驱散寒疫,那对他负担太重。他开始在混乱的战线中游走,像一枚精准的针,每一次出手,都将那凝聚了意志的温暖心火,渡给那些即将被寒疫彻底吞噬的守军。有时是简短的一句话,有时只是一个眼神,配合着那恰到好处的暖流。
他救下了一个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几乎握不住刀的少年;他唤醒了一个不断念叨着死去同伴名字、眼神涣散的老兵;他将一个被冻气侵蚀、动作僵直的城防军士兵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每一次“施为”,他对心火的掌控就娴熟一分,对道炉裂痕那“界限”的感知就清晰一分。痛楚依然存在,却不再是无法忍受的折磨,反而成了提醒他力量边界的警钟。他的动作不再仅仅有市井的狠辣,更带上了一种沉稳的、如同老匠人雕琢作品般的专注。
赵红药在不远处挥剑纵横,赤红的剑罡如同为她伴奏的烈焰风暴,扫清着大片的威胁。她偶尔瞥见陆烬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个驿卒,悟性确实不凡。
然而,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陆烬能点燃的,只是身边零星的火苗。整段城墙的守军,依旧在寒疫的持续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防线,在整体上,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崩溃的深渊滑落。
陆烬刚刚将一名被冻僵的士兵拖到安全地带,还未来得及喘息,就听到城墙内侧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奔跑声。
他猛地回头。
只见城墙内侧用于运送物资和兵员的石阶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十几只霜鬼!它们显然是从其他已被突破的防段渗透进来的,正沿着石阶向上冲杀,目标直指他们这段城墙的后背!
腹背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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