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层薄纱般的空间乱流，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没有仙气缭绕，更无遍地灵药。
入目所及，唯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败与死寂。
天空是凝固的暗红色，是被神魔之血浸透了亿万年岁月后，再也洗不掉的颜色。
天顶之上，没有日，没有月，也没有星辰。
只有一道横亘天穹的狰狞“巨口”，像一只永不闭合的邪眼，贪婪地凝视着这片枯寂大地。
大地是龟裂的焦土，寸草不生。
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纵横交错，那是被某种力量斩出的伤痕，时至今日，沟壑边缘的空间依旧在无声地扭曲、坍塌。
一具具巨型骸骨，散落在荒原的各个角落。
一具神猿骸骨，仅存的骨架依旧保持着单手擎天的姿态，一根指骨便如一条山脉，撑起了破碎的苍穹一角。
一条巨龙骨骸，蜿蜒着盘踞了数千里大地，每一节龙骨都比皇城宫殿更为宏伟，空洞的眼眶无声诉说着陨落时的不甘。
更有无数奇形怪状的残骸，以及早已失去灵性的兵器碎片，如垃圾般堆积成山。
这里不是洞天福地。
这里是一处被遗忘的上古屠宰场。
秦渊踏足此地的瞬间，一股精神洪流便从四面八方，从每一具骸骨、每一寸焦土、每一缕空气中，疯狂涌来。
洪流之中，裹挟着滔天的战意，撕裂苍穹的怒吼，大道崩毁的悲鸣，以及万物寂灭的绝望。
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残存意志，汇聚成一股风暴，足以瞬间冲垮任何真元境修士的神魂识海，要将他这个外来者彻底撕碎、同化。
这股意志洪流，比镇西大营十万军魂的怨念，要古老、纯粹、强大千百倍。
秦渊的神色却没有半分变化。
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行去。
那足以让真元境修士当场疯魔的意志洪流，涌入他体内的刹那，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他的“谷心”本源，只是微微一漾。
所有狂暴、不甘、绝望，都在这片极致的包容与宁静中，被瞬间抚平、消解。
他“看”到了。
一尊三头六臂的魔神咆哮挥斧，将一颗星辰劈开。
一位羽衣星冠的仙人指拈莲花，莲开莲谢，便是一方世界的生灭。
无数无法理解的生命形态，为了各自的“道”，在这片战场上血战至最后一刻。
这些，都是力量最原始的形态，是最纯粹的“道”的碎片。
它们无法伤害秦渊，反而被他的“谷心”本源所吸引，如同倦鸟归林。
这些记忆碎片化作最精纯的养料，沉淀在他的本源深处，让“谷心”之中，多了几分魔神的霸道轮廓，添了几缕仙人的缥缈道韵。
他的气息，愈发深邃、古老、不可测度。
就在此时，袖中的骨片再次轻微震动。
这一次，不再是感知罪孽。
而是一种源于同根同源的，无比强烈的共鸣。
骨片不再传递模糊的呼唤，而是为他指明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方向，仿佛在催促他，去寻回失散多年的另一部分。
与此同时，裂天谷外。
大皇子赵构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稳住摇摇欲坠的“天门”，脸色铁青地第一个冲了进去。
数百金甲禁卫紧随其后。
安王赵渊与赵灵儿等人，以及各大宗门的修士，也纷纷涌入。
他们踏入秘境的瞬间，便遭到了那股意志洪流的迎头痛击。
“啊！”
“稳住心神！结阵！”
“是上古神魔的残存意志！守住灵台清明！”
惨叫与惊呼此起彼伏。
几名修士当场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挥刀砍向身边的同伴，随即被早有准备的真元境长老一掌拍晕。
所有人，包括那位不可一世的大皇子赵构，此刻都脸色煞白。
他们不得不立刻祭出最强的防御法宝，结成一个个灵光闪烁的阵势，苦苦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意志冲击。
在这片灰败的战场上，他们每向前挪动一步，都如陷泥潭，消耗着巨大的心神与灵力。
赵灵儿站在安王府的阵势中央，被数名供奉高手护持。
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但她的目光，却死死地，追随着远处那个孤独的背影。
在其他人如同逆水行舟，苦苦挣扎的环境里。
那个青衫身影，却依旧保持着那种恒定的、不疾不徐的步伐，漫步前行。
周围那足以撕裂神魂的风暴，于他而言，只是拂面的清风。
他走过一具庞大的龙骸，龙骸中残存的霸道龙威，在他面前自动敛去。
他路过一片破碎的仙剑坟场，万千剑器残存的凌厉剑意，在他面前尽数臣服。
他与这片充满了毁灭与死亡的古战场，形成了一种荒谬而又和谐的统一。
赵灵儿的心，被狠狠地攥住了。
她一直以为，秦渊的强大，是修为的强大，是力量的碾压。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那是一种生命位格上的绝对鸿沟。
凡人无法理解仙神。
蝼蚁也无法理解苍龙。
她心中那份一直引以为傲的“算计”与“掌控”，在这一刻，被一种名为“仰望”的情绪，彻底冲刷干净。
原来，自己和他，从来都不在同一张棋盘上。
秦渊没有理会身后的追随者。
他只是循着骨片愈发清晰的指引，一步步向着战场的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面前，是一具形似麒麟，却比山岳还要庞大百倍的巨兽骸骨。
它通体漆黑如墨，即便死去无尽岁月，骨骼上依旧缭绕着淡淡的黑色火焰，散发着焚尽万物的恐怖气息。
那股与血榜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混沌的呼唤，其源头，就在这具麒麟骸骨的眉心正中。
在那里，插着一杆断幡。
幡布破烂，幡杆锈蚀，平平无奇。
但秦渊知道，这片秘境之所以存在，天空那道“巨口”之所以出现，所有的异象，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呼唤……
都源自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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