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那一声毫无顾忌的笑,像一根牙签,瞬间扎破了院子里那片死寂而凝重的空气。
所有帝王的视线,都从各自手中的史书上挪开,齐刷刷地聚焦到了瘫软在地的乾隆身上。
那目光复杂至极。
有同情,有不加掩饰的鄙夷,但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后的释然。
原来不止我惨,你这个家伙,败得更彻底,更像个笑话。
乾隆的脸颊瞬间充血,一股灼热的浪潮从脖颈直冲天灵盖,连耳根都烧得通红。
他感觉自己身上那件明黄色的龙袍,此刻让他无地自容。
他自诩得盛世,在这本薄薄的册子面前,被撕得粉碎,露出了内里早已腐朽生蛆的真相。
和珅!
那个总能在他面前应对自如,善解人意,将一切都办得妥帖漂亮的宠臣。
那个风度翩翩,才华横溢,被他视为左膀右臂的知己。
竟然是掏空他大清国库,蛀空他帝国根基的最大硕鼠!
这种背叛,远比战场上的惨败更让他锥心刺骨。
那不是刀剑加身的痛,而是五脏六腑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掏空的虚无与绝望。
“周先生。”
乾隆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撑着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踉跄一步,对着周墨,深深地,将自己的头颅低了下去,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
这一躬,彻底放下了他身为天朝上国君主的所有骄傲,放下了那可笑的自尊。
“朕……也想申请一门课。”
“你说。”周墨看着这个50多岁的老头,错开了这一礼。
“朕想学……西方说的金融和银行体系。”
乾隆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却又异常清晰。
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种混杂着悔恨与疯狂的火焰。
“朕要亲手建立大清的钱袋子!朕要让国库里的每一两银子,都变成射向敌人的炮弹!保住朕的园子!”
周墨缓缓点头。
很好。
看来这位好大喜功,沉溺于虚假盛世的皇帝,总算被这残酷的现实,一巴掌扇醒了。
他终于明白,枪杆子和钱袋子,才是支撑一个国家站起来的脊梁。
接下来的时间里,院子里的氛围发生了转变。
之前那种暗流涌动的较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学习氛围,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帝王们不再各自为政,而是聚拢,捧着那份决定了自己王朝命运的剧本,激烈地讨论,互相印证,也互相警醒。
“二位,朕观史书,你大明一朝,藩王之祸,贯穿始终。从靖难之役,到后期宗室繁衍,耗空国库,已成国之巨蠹。”
李世民的话直指要害,毫不客气。
朱元璋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微微一红。
这事儿,确实是他老朱家的家丑,而且是他亲手埋下的祸根。
朱棣则面色不变,眼神冷硬。
“所以,本王回去之后,已在着手削藩。只不过,方法会比允……,更稳妥,更周全。”
“也许朕的推恩令,或许二位可以借鉴一二。”
一个略显稚嫩,却充满了无上自信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是年少的刘彻。
他拿着那本《大汉兴亡录》,大步流星地走来,眼神中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符的锐气与谋略。
“将大的藩地,不断分封给藩王的嫡子、庶子。一道旨意,看似恩宠,实则釜底抽薪。”
“一代分一次,不出三代,再大的王国,也会被稀释成一堆无足轻重的小地主。”
“兵权、财权,自然而然就回归了中央。”
朱元璋和朱棣父子对视一眼。
两人不是不知道这法子,只不过一个心疼自己的子孙,一个脾气急、不乐于事情拖得太久。
这法子……或许真该试一试。
另一边,刘邦则没个正形地凑到了赵匡胤身边,一只手熟络地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老赵,咱看你那个杯酒释兵权,搞得不错嘛,兵不血刃,够意思。”
赵匡胤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高祖皇帝谬赞了。”
“可也正是因此,重文抑武,导致我大宋军力孱弱,才有了后来的靖康之耻,让子孙后代蒙受那般奇耻大辱。”
“那不一样。”刘邦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
“你是把兵权收得太干净,太彻底了,咱那时候,是分封,让韩信、彭越他们去守边疆,替咱挡着北边的匈奴。”
“虽然他们后来都想反,但至少在咱活着的时候,边境是安稳的。”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所以说,这权力,就跟手里的沙子一样,你抓得太紧,它从指缝里漏光了,你全松开,又什么都不剩。”
“松紧有度,得让他们互相掐,互相制衡!这才是关键!”
刘邦一番话,说得赵匡胤陷入了沉思。
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根除武将做大的问题,却忽略了,有时候,绝对的控制并非良策,适度的放权与巧妙的制衡,或许才是长治久安的真正法门。
而武则天则跟坐在旁边的少年康熙。
两位都是在险恶的政治斗争中,一步步登上权力之巅的强者。
“玄烨。”武则天声音清冷,直呼其名。
“本宫看你,年少登基,内有权臣鳌拜掣肘,外有三藩之乱悬顶,可谓是内忧外患,步步惊心。”
康熙看见武则天几根白发,虽对女人仍报有男尊女卑的想法,但此刻还是微微躬身,态度恭敬。
“武后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武则天的凤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人心。
“只是提醒你一句,对付权臣,不可只用强权,那是莽夫所为。”
“要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分化一批。”
“你的那个算学馆,就是一枚好棋子。用西学这个新奇之物,去团结那些对旧有势力不满的宗室子弟和年轻官员,形成你自己的力量。”
“待时机成熟,再一击致命,雷霆万钧。”
康熙心中震荡,武则天的话,与他心中那些模糊的想法不谋而合,却更加清晰,更加狠辣,直指核心!
“多谢武后点拨。”
周墨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这哪里是什么帝王进修班。
这简直是华夏五千年,史上最强治国理政顶级峰会!
每个人,都将自己一生的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
周墨不禁幻想,每个时代最顶尖的人如果组成一个团队的话,是不是可以翻天覆地啊。
在这种极致的思想碰撞中,每个人都在以恐怖的速度成长,对自己世界的未来,有了远比之前清晰百倍的规划。
周墨也乐得清闲。
他让朱允炆把所有皇帝递交上来的课程申请表都收集起来,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看着那一张张写满了《现代军事理论》、《国家经济体系构建》、《基层组织管理学》、《司法制度改革》等等申请,周墨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这些东西,别说他一个,就是十个他,也搞不定。
他是不是应该招一批各个领域的顶尖人才,来为这群身份特殊的客户提供专业服务啊。
就在他规划着自己周总的未来蓝图时,胸口的玉环,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感。
这股气息,与之前任何一位帝王都截然不同。
它不霸道,不雄浑,不威严。
感受起来,倒是跟朱允炆来时有几分相似,周墨下意识的看了朱允炆一眼。
堂屋中央,光芒闪动,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黯淡。
一个身穿龙袍的中年人,踉踉跄跄地出现在光芒之中。
他面容憔悴,眼眶深陷,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这群气度非凡、龙威隐现的古人,最后将空洞的目光,落在了周墨身上。
他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下一秒。
“扑通”一声,他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双膝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仙师!”
一声凄厉的哭喊,撕裂了整个院落的空气。
“求仙师救救朕!救救朕的大明啊!”
霎时间,院子里,朱元璋和朱棣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要黑。
因为他们都认出了那身龙袍的样式。
那是,他们大明朝,皇帝的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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